这是距离游乐园几条街外的体育中心,空旷的有些荒凉的场地里,坐满了人,一家几口成团而坐,细数下来,居然有上千人。
其实往前数个十年,这里是片区的中心,曾经作为各类展会和比赛的唯一指定点辉煌过一阵子。在社区运动器械还不普及的那几年,很多人会选择来着做些简单的运动,几乎每晚都会挤满了人。
时隔多年,再次看到这么多人聚集在这里,不免让些上了年纪的唏嘘不已。
“你说这是干嘛呢?”有人问旁边的人。
“听说跟前几天的逃犯有关。”
“啊!不是说是误会吗?”
“什么误会啊,这肯定是恐怖袭击。”
……
谣言总能激发起人们的想象力,在人们三言两语的讨论下,引起大家今晚离开被窝和沙发的原因很快就有好几个版本。
欧阳昘转了一圈,听着那些猜测摇了摇头,这上头的心思会是那么好猜的吗?在他看来,这跟恐怖袭击没有一点关系,因为他们根本没有分调武警部队过来,有得只是他们几个片区的警察。
可是这么大规模的居民疏散,确实有点……
“欧阳,换班了。”同事过来和他交接,互换工作牌。登记好后,同事拍拍欧阳昘的肩,“听说你本来是休假啊。”
“是的,不过我也没什么事。”欧阳昘解释,毕竟休假的起因并不好。
同事同情的看人一眼,“唉,我也想休假啊。”
欧阳昘笑笑,挂上牌子出去站岗。他们在体育中心外面的大路设置了路障,不让外来的人和车进去。
上头说,对外称为临时施工抢修。
看着也像那么回事,欧阳昘裹着制服大衣看向路障里面漆黑的街道和漆黑的大楼。光就像是从路障这里被截断了一样,两边呈现出不一样的世界。
咕噜噜的摩托车声音传来,欧阳昘立马精神了起来。他拿出路障灯,站在大路中间挥舞着,灯火通明的大路上,一辆漆着广告的摩托车停在他面前。
“警察同志,这是干什么呢?”来人看上去是个送外卖的,他推开帽子上的挡镜问道,伸着脖子往里看,欧阳昘咳嗽一声挡在他面前。
“这里面施工抢修呢,你要去哪里?”欧阳昘打开自己的笔记本,上面记录着几条绕路同行的线路指引。
外卖小哥愣了下,伸手指了指里面,“我去里面。”
里面?
欧阳昘看人一眼,这都要十点了,他们的疏散工作是从八点左右开始的,谁家订外卖会迟到两个小时?
外卖小哥被盯的脊背发毛,又开口说:“就前面不远那个大厦,晚上的宵夜服务。”
看人样子不像是在说谎,而且来人身上有着快餐店里的油炸食品的味道,大概就是个普通送外卖的。
可是……里面现在还有人吗?
欧阳昘收起小本子,“里面现在不让进,你回去吧。”
“啊?”外卖小哥哭着一张脸,“同志,你不能这样啊,我们店的夜宵服务一向准时准点的!”
“准时准点?”欧阳昘觉得不对,“你们送的很快咯?”
“那当然,下单后二环内不出一个小时!”
“你的客人是九点定的?”
“差不多那个点吧,可能还早点。”外卖小哥见欧阳昘没什么架子就和人聊了起来,“我们晚上生意好,偶尔还是会有嘿嘿嘿……”
欧阳昘没再听来人后面的话,外卖小哥说的时间点引起了他的注意。
如果是那个点的话,也就是说,里面还有人。
可是,他们的排查工作是不可能出问题的,而且还是对照工作地点和居住点一个个清理的。
怎么会漏掉?
他反身回头看着身后漆黑一片的区域,深邃的黑暗和头顶低垂的夜幕紧紧联系在一起,不分你我。
忽的,他看到某个地方正闪着光,极有规律,忽明忽暗。
“你刚刚说你要送外卖的地方在哪?”欧阳昘问道。
“就那个大厦,银座中心,没写具体楼层,应该是他们下来拿。”外卖小哥老实回答,从车后背箱里提出东西,指着口袋外面的标签给欧阳昘看,“你看,上面写着联系人岳岐。”
……
“岳岐,走了。”钟比比撑开红色的纸伞,站在摩天大楼顶端女儿墙的边上,她的脚尖前方就是悬崖。
岳岐漫不经心应着,趴在女儿墙上望着远方亮灯的街道,吧唧着嘴,“这都要十点了。”
“封锁九点钟就开始了。”钟比比说,厚实的脚后跟踩在男人头上,“你的夜宵不回来了。”
“唉,不吃饱怎么干活。”岳岐无精打采,整个人如同烂泥一样粘在墙上,转移视线看向这片区域里唯一灯火通明的地方,“那些家伙还是老样子,看看船长那个外套,他穿了有十年吧?还有那个银狼,打起来跟要命似的。”
钟比比没说话,看着自己现在双脚叉开的站姿,干脆把另一只也提起,踩在岳岐头上。
岳岐好似没有注意到少女的举动,继续说:“你看看那边,送葬人和高丽妍,这两人搅在一起真可怕,难怪能控制整个区。不过也多亏他们的大动作,我才站在这里。”
“你知道园艺师那家伙打电话过来时的语气有多恶劣吗?一副嫌我啰嗦的样子,这么重要的事情,多问两句很奇怪吗?倒是他也不想想,我会相信他的说法吗?”
“天真。”钟比比说。
“就是天真!”岳岐接着说,“合作关系说的容易,谁不是想利用别人,然后自己得利。他那样也是咎由自取。要怪只能怪他判断失误。愚人真大一个活人站在他面前都不知道。”
“不构成威胁。”钟比比为园艺师的行为解释,她看着前面梦幻一般的游乐园,那些朦胧温暖的灯光映在她眼里收缩成跃动的火苗,“是残魂。”
“呵,手下败将。”岳岐笑笑,长篇大论戛然而止,从女儿墙上直起身来。钟比比往旁边一跳离开岳岐的头顶,重新站在了女儿墙上。
岳岐抬手揉揉钟比比毛茸茸的帽子,然后两指从中拎出一张卡牌,就跟变戏法一样。
“结果?”钟比比偏头问着,侧过头去看岳岐手上的毛,而转头入眼的一瞬,却是火的余烬,“岳岐?”
钟比比抬头看着岳岐,“要去吗?”
“去。”岳岐出口的话变得言简意骇,钟比比觉得这肯定跟他刚刚翻出的卡牌有关。以往每次两人决定行动前岳岐都会用简单的扑克魔术来做占卜,结果如何岳岐都会告诉钟比比。
而这次,岳岐省过了这个过程。
“是你意料之外的结局吗?”钟比比抬腿往前迈步时问道,“布局本来就不适合你。”
岳岐伸手抱住钟比比的腰,摇着手指反驳,“全错。话说,布局才是魔术师擅长的领域吧?”
“你的表情不是这么说的。”
“是吗,那我的表情说什么?”
“完蛋了,我已经无能为力了。”
钟比比说着,对着脚下万丈深渊纵身跃下。冷风成刃刮过二人的脸,岳岐抱着钟比比,看着少女空洞的黑瞳第一次觉得被人看穿这种事,真是太可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