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天繁星,明月当中。
一坛酒,一张椅,树下独一人。
脚步声声声而近,树下那人饮干最后一口酒,笑着问道:“师兄,可有酒乎?”
阴影中慢步走出一人。白衣散发,脸上带笑,抬脚挥手间举止若轻,恰如月下温玉,信步而来。
他提着一壶酒,来到树下那人旁。见着空空的酒坛不由得眉头一皱,但随即脸色变舒展开了。他将酒递给那人,道:“师弟,小饮酌情。”
罗业接过酒,轻弹酒壶道:“皇家御酒,也不知喝下去是个什么味?”
京吾道:“此酒当藏,待得其香尽挥,方饮最好。”
罗业仔细观瞧一番壶中酒,忽然笑道:“便如师兄所言。”他将酒随手一置,起身行礼,“师兄何故来此?”
京吾道:“你在北城所做的,往日我虽有所想,但终是顾忌太多,未有所动。为兄,很是佩服你。”
罗业淡淡一笑,解释道:“并非师弟,而是我门下的杨家弟子所为。”
京吾点点头,问道:“启明,可是此子?”
罗业摇头。
京吾似有所悟:“候莫家那子?”
罗业遥望天际,说道:“我依星图指示而来,凭缘分而寻。”
“你与他乃是天授半缘师徒!”京吾话语中带着丝萧索之意,“自责无意!”
东边的星空忽的莫名暗了几分,正在观星的师兄弟二人脸色同时一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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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咚”砸门声起。守在院门的小厮极不情愿的从被窝里钻出来,嘀咕着谁这么晚打扰人家清梦。
一女子还未等门完全打开,便闪身而进。急冲冲的直往内院而去。那小厮见着陌生,赶紧拦住她,“你要做什么?”
女子将一物亮出,道:“柱国府上来人。要见莫小姐,小公子出事了!”
夜色下,小厮只见这女子掏出一令牌之类的东西,哪里瞧得清楚是否是柱国府上的。只是涉及小公子,他却是不敢阻拦。急忙往内院禀报。
不一会儿,莫青甄快步从内院而出。秀发散乱,仅批一张绒袍。一见着来人,便问道:“宋安怎么了?”
“上床不久,小公子便浑身抽搐,吐白沫。小的出府时,小公子已经昏迷不醒。”
莫青甄脚步险些不稳,慌慌道:“快带我去。”说完就往外走。一旁的婆子赶紧拦着她,从屋里取出了衣着为她披上。
五日前候莫隋礼再次与宋安推宫换血。当时之后,两人皆是精神奕奕并无不妥。想到上次绿屏在大明寺所说的那番话。她脚步更快了。
“可有人前去大明寺请慧心大师?”
女子微楞片刻,随即道:“马福已去。”
门外已有马车守候,刚进车厢还未坐稳。马夫便一扬鞭子重重打在马儿身上,马车疾奔而去。
莫青甄身子一晃,旁边一双手伸过来抓稳了她。“莫小姐,还请坐稳了!”定睛一看,却是芳儿。
“芳儿你.....”
“这位姐姐不知小姐住处,所以芳儿带着她来。”芳儿看穿了她的疑问,笑盈盈的回道。
莫青甄不疑有他,还道上次将芳儿留在柱国府算是对了。
车厢里芳儿与那女子一声不吭。莫青甄焦急着孩子的病况,也是无心与她们多说。她靠着车厢,脑海里回想着候莫隋礼换血后的神情,虽是疲乏,但很是满足,她当时并未在意。结合之后态度的变化,现下想来,难不成他真有在吸取宋安的生机?
约莫过了一刻,马车越奔越急,车厢的颠簸将莫青甄晃回神来。她估摸着时间,柱国府应该到了啊!正要开口相问,就听车外有兵戈声起,“何人夜间行车?”
马车急停,那马夫出声道:“仆射府有要事出城。还不散开!”
“仆射府?”莫青甄心中一惊。急急探起身,想掀开车帘要问个明白。旁边一只手伸过来捂住她口鼻,莫青甄只觉香气扑鼻,浑浑噩噩间听见芳儿恨恨的声音:“莫小姐,你还是老老实实的呆着吧。”
就在莫青甄被马车带出城时,候莫府的大门也被一人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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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青甄迷迷糊糊睁开眼,发现自己斜躺在床上。一女子打扮的人坐在不远处的桌前,回想起昏迷前的那一刻,她已明白自己怕是遭了暗算。
“你是谁?带我来此为何?”她出声问道。
那女子将油灯举起,缓步来到她面前,“莫氏,你仔细瞧瞧我是谁?”
莫青甄努力睁开眼,一张秀丽的脸庞映入眼中。来人却是令她万万想不到,候莫府的少主母夏语蓉。
这一刻,莫青甄完完全全想通了。她静下心问道:“照此看来,宋安的病,也是假的了?”
“好一个母子情深。这般情况下,仍是不忘你那孩子。”夏语蓉呵呵一笑,“不错,那野种现在好好的还在府上。不过收拾了你之后,我有的是时间慢慢折磨收拾他。”
听及孩子无事,莫青甄心下安定不少。注意力也放回自己身上,她四下打量着。屋子不大,仅有一桌一床。窗外风声赫赫,估计是在空旷无人之地。她思索着应对之法,脸上不露痕迹道:“你要怎样?”
“我~想~你~死!”夏语蓉用尽全身力气,似是从肺腑里一个字一个字低吼出来。“你,难道不知道吗?”
莫青甄摇头道:“我知你恨我,却也没想过你会偏激如此!”
夏语蓉冷冷看她一眼,说道:“换做你是我,难不成还能看得开?”
莫青甄想了想道:“你与唐信乃是陛下指婚,如今世人羡慕的柱国少夫人。几十年以后,便会成为大汉最权贵的女子之一。如我是你,不会做此下作之事。”
夏语蓉嘲讽道:“怪不得母亲说你聪慧。这般情景下仍想言语激我放你一马?”
莫青甄仔细看她半晌,忽的出声道:“你很嫉妒我?”
夏语蓉一怔,随即怒吼道:“我父亲,当朝陛下最信任的右仆射,官及超品。我家族,淮州大族,至大汉而立以来,一品大员五人,三品以上十数,州郡官宦无数。而我,自小丽绝淮扬,受众人仰慕。”
她不屑的看莫青甄一眼,“你不过商户女子,又算个什么东西,值得我嫉妒?”
莫青甄微笑道:“你很不自信。”
灯光轻轻一抖,似是握住它的那双手有些不稳。夏语蓉脸上厉色更狠,“我是要告诉你,这一世你永远斗不过我。无论你,还是你那野种孩子。”
莫青甄神色不变,淡淡道:“可是唐信心里,你总归是不及我的。”
夏语蓉愣住,不自觉的想起新婚三日,唐信每每独坐桌前饮酒,那落寞无助的眼神。便是到现在,与自己相处时,更是礼法甚于爱情。一言一行间除了应付,察觉不到丝毫的感情。
莫青甄没有看她,自顾继续道:“当失望大于冀望时,那种痛楚,我也有过。身为女子,在这个世上,来自于家族爱人所给的创伤,只能选择默默的承受与退让。所幸的是,我走出来了。而你....”莫青甄抬头望向她,“你没有走出来,或许,你根本不愿意走出来。所以,你,比我更加的痛苦。”
身为夏家偏族,父亲不受待见。虽为大族至亲,却从小随父亲四下寄居。童年记忆里,有的只是父亲悲愤受辱的场景以及那一箱箱书籍。容颜初盛时,无数恶心的家中表兄总是找些理由上门暗示威胁父亲,更有那同族族兄....
待父亲高登权位,陛下圣喻指婚,满以为能嫁入豪门从此不再忧心。可公婆偶尔嫌弃不悦的眼神,夫君冷漠无谓的态度。才令她知晓这般生活并非当初想得那么完美。她苦上心头,一时呆住,眼泪竟是不自觉的落下。
“我无意与你争抢唐信。”莫青甄观察着她的变化,语气温和道:“我的目的,你自始至终便了解。如若不是宋安,你我这辈子也许都不会相识。同样身为母亲,我希望你能看清前路。放我离开。”
夏语蓉缓缓抬起头,迷惘的泪眼逐渐清醒,“若不道你那孩子,或许我真会被你说动。”她露出一丝阴测的笑容,“你说的对,身为女子,我可以安心忍受诸般痛苦。可是身为母亲,你那孩子已经威胁到了我的孩子。你认为我还会容你母子这样继续下去么?”
“宋安又能威胁宋全什么?”
夏语蓉站起身,低笑道:“与杨家的姻亲,地算先生的徒弟。更重要的是母亲的转变,太多太多的威胁。这都是你计划之内的吧,今日你死掉之后。那野种便会成为无根浮萍,再也不会成为宋全的威胁了。”
莫青甄道:“这些缘由,你应该清楚是怎么回事。”
夏语蓉看着她笑:“你安心受我凌辱之后,我保证不会在针对你的孩子。可好?”
莫青甄镇定的脸上,在听到‘凌辱’二字后终于露出一丝不安,“你欲如何?”
“王管家,进来吧。你朝思暮想的美人儿就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