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野小子肯定是故意不说的,就是要看夫人出丑。”芳儿哭丧个脸,仍是不忘怪罪宋安。
候莫夫人瞧着这不知尊卑的贱婢,眼神冷冽。
一旁的夏语蓉有些眼色,连忙止住了还在埋怨的芳儿。出声道:“说不得便是那小子玩耍时不小心踩松了这砖石。还好母亲大人没有沾得一丝污泥,芳儿这一跤也算值得了。”
候莫夫人转头,平静的看了她一眼。
夏语蓉被眼神中的意味骇的身子一颤,竟是不敢再说下去。不过夫人的也仅仅是看了她一眼,眼神便落到她怀中的孩子身上。
此时,夏语蓉方才觉得母亲的脸色温和了不少。不自觉间,将怀中的宋全抱得更紧了些。候莫夫人嘴角莫名微微一撇,挥挥手淡淡吩咐道:“去把那匣子取来。”
身后的下人拂去污泥,小心翼翼的递给夫人。
候莫夫人细细摩挲一阵,方才接过。她转过身,双手捧着,语气似是有些疲乏:“语蓉,随我回屋。”
夏语蓉此刻才从母亲的气势中回过神来。她有些愤怒自己刚才的表现,又有些不满母亲对那野小子的态度。但又不敢多说,应了声是,唤起犹自颇感委屈的芳儿,随着母亲一同离去。
路过宋安那屋时,候莫夫人驻足。虚掩的门缝中隐隐传来低声抽噎,她脚步动了动,却最终未有跨出。
“去将那马福寻到,让他回来!”候莫夫人抚摸着匣子,低声吩咐。
回到屋里,仆人散去。那芳儿也告福打算离去换身衣裳。却听到夫人声音:“留下。有些事情正巧要与你说说!”
夏语蓉闻言一紧,察觉到了什么。强笑着道:“母亲,芳儿这身怕是不妥。不如先让她回屋换身再来。”她一边说着,一边不停的使眼色给芳儿。身子向前几步,将宋全放在地上,“宋全,去奶奶那儿!”
候莫夫人脸色很是平静。示意夏语蓉抱着孩子,语气温和问向芳儿:“芳儿随着小姐进府也有两年了吧?”
主母问话,芳儿不敢离去。老老实实低身回道:“回夫人话,小姐嫁来时。芳儿便跟在身边了。”
候莫夫人道:“这些年你尽心服侍唐易语蓉,所做所劳我与柱国都看在眼里。很是不错!”
芳儿微感诧异,什么时候夫人会注意到自己一个丫鬟了?恭敬回道:“这些都是芳儿该做的!”
候莫夫人点点头,忽的问道:“天葵已至?”
芳儿脸瞬间通红,虽不解主母意。仍是老实回道:“今岁已至。”
只听夫人呵呵道:“却是可以圆房了。”
她话一落,场下两人神情立变。不同者,夏芳儿一脸喜色。为何?陪嫁丫鬟又有通房丫头一说,照夫人意。难不成是要将自己许给唐信少爷。
夏语蓉却是惊色,倒不是她善妒。芳儿许给自己夫君,她是万不会阻拦的。只是,从母亲刚才的心性来看。必是恼了芳儿,哪会许给唐信。她慌不迭道:“母亲,芳儿太小。早了些啊!”
候莫夫人摆手道:“女子天命如此,不会小的。”
芳儿见小姐拦住,还道小姐不喜,心中却也不愿放弃这难得机会。叩头道:“芳儿一下人,只凭夫人小姐做主。”
夏语蓉怔住,没想自小在旁的芳儿会说出如此话来。候莫夫人笑笑,那笑意却更似嘲意。“前些日,辛管家向老身打听。说是能否将芳儿许给他家二子....”
下首两人顿住。那辛管家二子肥蠢如猪不说,二十多岁的人了连屎尿都不能自制。那明明就是个傻子啊!芳儿脸色惨白,到现在也不明白自己哪里惹了夫人。只是连连叩头哀求:“求夫人饶了芳儿,求夫人饶了芳儿!”
“饶你?”候莫夫人平静道:“一件喜事。何来你如此模样!”眼神却是瞄向一旁的夏语蓉。
芳儿毕竟是从小跟在身边的丫鬟,与夏语蓉情同姐妹。她不得不出声说道:“母亲。芳儿一向贴心,为何....为何要许给辛家?”
“原来你们是看不上辛家二子啊!”候莫夫人若有所思,缓缓道:“倒也是。芳儿毕竟是你与唐信身边的人。许出去的人倒也不能太差了。”
她轻抚着匣子,云淡风轻道:“看你带宋全有功,如今给你换个主子服侍。那马福原是唐信亲军,被委以照顾宋安母子方才未领得军功。如今既然已回来,朝廷便会赐他官品。你嫁过他。以后,便随着夫家,好好照顾宋安吧!”
“母亲今日为何偏要将芳儿许出去。”夏语蓉颇为不忿。她猜到缘由,心火竟是有些压不住。依仗着候莫唐信与怀中孩子的身份,第一次与候莫夫人顶嘴。“母亲干嘛要为那贱人母子出头?他们凭什么?”
候莫夫人眼中怒火一闪,盯着她寒声道:“你又凭什么敢与我放肆?”见她搂住孩子闭着嘴不吭声。夫人笑笑道,“想来你是凭着唐信与宋全将来为我候莫一族的族长。”
她话音猛的提高,“你夏氏女不过是在一个恰当的时机,站对了方向而入的我候莫府中。为妇者,当有自知!难不成你以为这候莫一族的女主人,将来必定是你?话说才学、妇德、容貌。你自觉哪一点比得上唐信看中的那人!”
夏语蓉瑟瑟发抖,全身如针刺般麻木,也不知是吓得还是气得。她跪伏在地,哭泣道:“语蓉知错,还望母亲原谅语蓉妄言。”她紧紧搂住孩子,像是溺水之人抓住的救命稻草。一个劲的埋首认错。
孩子见母亲哭泣,不明所以,哇的一声跟着哭起来。候莫夫人心中一软,也不愿再继续数落儿媳。低喝道:“抱起孩子坐到一边!”
那芳儿哪还不知道自己如果真的嫁过去,以往的所作所为必定少不得被莫青甄阿福教训。她泪眼摩挲的望向自家小姐,只见夏语蓉都被夫人训得没了脾气,耷拉着脑袋不敢说半句多话。只得自己跪爬着来到夫人面前,“夫人啊!求您开恩,不要将芳儿许给那马福。芳儿离不得小姐,也离不得少爷啊!”
“选一个,马福还是辛家。”候莫夫人语气不容置疑,定下了心思要好生整治一番这恶婢。“或者,你离开我候莫府也行。还你民籍,自己出府生活。”
芳儿傻眼,她自幼当夏语蓉的贴身丫鬟,哪里懂得什么生计。家中都还靠自己时时救济,若是离了府上,自己还能往哪儿去。
她左右难断,想着马福总是好过那辛家二傻子。将来说不得还有机会回到小姐身边,于是就要答声。
“夫人却是忘了。我马福已算不得候莫府人,夫人您荣华尊贵,倒也做不了我马福的主。”门外传来男子的声音,怒气难压,对着候莫夫人也是一点不敬。
阿福牵着宋安进屋,告礼后强忍怒气问道:“夫人,当初小姐与府上的约定可还作数?”
候莫夫人并不对他言语动怒。淡淡回道:“此事是我府中管教不严。正是要给莫姑娘与宋安一个说法。”
她看着躲在阿福身后的宋安,脸上青肿未消,只是一个劲的拉着阿福想要离去。又紧张又害怕,连眼神都不敢望自己一眼。她不由得心中一痛,和蔼道:“宋安,到祖母身边来。”
宋安哪里还敢过去,低着头小声道:“夫人对不起。今日是宋安不对,我这便与阿福叔离去。求您别惩罚阿福叔。”
阿福纹丝不动,大声道:“夫人,请您将打少爷之人交予阿福。”
芳儿浑身一个激灵,求助的望向夏语蓉。
夏语蓉不敢在母亲面前放肆,但阿福她也不瞧在眼里。她站起身,就欲开口训斥。却被候莫夫人冷眼一瞥,惨白个脸又只好坐回去。
候莫夫人见着宋安不肯过来,脸上愧疚更甚。她指着芳儿道:“此等女婢,你娶回家去,倒也辱没不了你的身份。”
阿福摇头:“只求夫人交出打人者。我马福攀不上府上之人。”
候莫夫人道:“我说的很明白了。你娶回去,愿打愿骂,那是你马福之事。”
阿福反应过来,随即怒视芳儿。挥手便欲给这恶婢一巴掌,只是手在空中。见着芳儿不过十五六岁,柔柔弱弱蜷在一旁,那里还挥得下去。他自视大好男儿,这欺负弱小女子之事倒是真做不出来。
他犹犹豫豫半天,恨恨一甩手喝道:“恶婢,他日你在敢辱我家少爷。阿福必惩之!”转过身,牵着宋安就欲离去。
“谁让你走了。”候莫夫人声音提高,不满的说道。
阿福转过身,将宋安挡在身后。不卑不亢道:“夫人还有吩咐?”
“你不愿意娶,莫姑娘却一定愿意让你娶。你去将她喊来!宋安就留在我这里等你们。”她站起身,一步步来到二人身旁。见着孩子垂首,她轻轻拉住他,柔声道:“祖母很喜欢你的礼物。”
阿福撤了手,叹息一声。让出身位,出门寻莫青甄去了。
宋安很是着急阿福叔离去,又不敢违背夫人。只是抽噎道:“是....是.....是宋安的错。夫人不要怪我。”
他语无伦次,不知该说些什么,显然是被吓着了。候莫夫人眼泪盈眶,第一次抱住这个孙子,轻轻在他耳边道:“今日是祖母误会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