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候莫隋靖内心颇为害怕这位公主嫂子。一族财权都捏在这位嫂子手里,她要是不高兴,随便寻个由头,自己一家人恐怕就要勒紧裤子过日子了。见着她发话,心中纵有千般不爽,也只能恨恨一跺脚,不甘心的离去。
候莫隋礼缓步来到床前,仔细打量着这个没有身份的亲孙子。缓缓伸出手压了压宋安高高拱起的胸腔,顺着脸颊抚摸到双眼时。轻轻翻开了他的眼皮,那双眼,竟然呈现出整片的白色。
他的神情,没有怜意,没有关爱。有的只是不解与思索。候莫夫人在旁察觉到夫君的不对,出声提醒道:“老爷,你...在看孩子?”
候莫隋礼回过神来,不答夫人话。对着孙夫子礼貌道:“夫子,借用一下你这间屋。”
这二人,再怎么说也是宋安的祖父母。孙夫子点点头,“柱国大人用便是。”说完领着宋威走出屋外,把房间留给祖孙三人。
“夫君,你是怎么了?”候莫夫人奇怪道:“一进屋内就盯着孩子,有什么事?”
候莫隋礼坐在床边,随意的拍拍宋安的胸腔,说道:“夫人,你说这孩子是怎么一个人把五个人打昏的?”
若不是夫子在旁,候莫夫人断不会信宋威那番话的。她想了想,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斟酌道:“宋威那孩子也没说个清楚。”
“两月以前,要死不活的病童。”候莫隋礼轻轻道:“唐信为他换血之后,竟有如此效果。这小孩,难不成真是慧心大师所说的是我候莫一族的血脉遗疾?”
候莫夫人哪会想到这茬,听及丈夫提起,她颇有些惊讶道:“那要是这孩子真能康复,那以后岂不是更加不凡?”
候莫隋礼看了眼宋安的脸,淡淡道:“就算他能上天捅个窟窿,又关我何事?我所好奇的只是他这病。”
“夫君,看见孩子这个样子,难道你就真的一点....感觉也不曾有?”候莫夫人实在忍不住问道:“毕竟,他也是唐信的儿子,你我的孙子!”
候莫隋礼专注的看了看陪伴了自己几十年的妻子,忽的笑出声来:“夫人,你觉得先帝疼爱当今陛下多一点,还是疼爱你那九弟多一点。”
经过前朝的老人们都知道当初先帝对九王那是疼爱的不得了,连出征打仗都要带在身边,大有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一度被传为皇位有力的竞争者。可到先帝后几年,不但夺了九王的功绩与兵权,还一纸发配到西边守疆。其间变化之大,令不少人替九王惋惜。
候莫夫人有些摸不着夫君的意思,揣测道:“当初父皇是极爱老九的。那几年,皇兄也是比不上的。”
“你错了,夫人,自始至终先皇所喜爱的只有陛下一人。”候莫隋礼略带讽意道:“抬出九王,只不过是一个手段,一颗鞭策陛下的棋子而已。”
“无论皇家还是我们这等世家,看重的永远是家族的传承。所不同者,皇家还需在意世间的看法,而我们....”他不屑的看一眼宋安,“何须在意其他?”
“阿弥陀佛!柱国大人所虑甚全,只求候莫一族救救这个孩子。他日大明寺自可为柱国府守住一个承诺!”如雷音贯耳,慧心的声音径自传到候莫隋礼耳中。
候莫隋礼猛地站起,脸色苍白道:“慧心大师来了?”
“慧心大师?”候莫夫人疑惑的看着夫君。
“夫人未曾听见?”
“听见什么?”
候莫隋礼无力的摆摆手,已知对方那段话仅仅是对自己说的,“出门迎接吧,慧心大师已经到了。”
稍有片刻,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咚”的一声,门被人从外面撞开,一个身影踉跄几步闪进屋来。
那身影不是莫青甄又是谁?只见她脸色惨白,头发稍有凌乱,眼圈周围通红,一进屋双眼即四处寻望。见到躺在床上的孩子后,动作反而慢了下来。浑身瑟瑟发抖,似是心内害怕着什么。她一步步走近孩子,见着孩子的模样后张大了嘴想要说些什么,但却是一个字都发不出来。
猛然间,她将孩子一把抱在怀中,嘶哑着喉咙“咿呀咿呀”的说着什么,一边说一边哭,一边哭又一边往外面走。
候莫夫人不忍,出声道:“莫姑娘,你打算将孩子带到哪儿去?”
莫青甄仿佛着了魔,对候莫夫人的话充耳不闻,自顾抱着宋安走向屋外。
“小姐,小姐。您....”莫青甄的状态把随后进来阿福吓着了,“慧心大师在此,小姐您要把小少爷带去哪儿啊?”
“马施主,请让一让!”慧心低叹一声,伸出手轻轻在莫青甄太阳穴一抚。两团柔和的白光慢慢渗进莫青甄头里,下一刻,莫青甄便软软倒了下去。那双手,仍是紧紧抱住了孩子!
阿福赶紧扶住她,小心掰开她双手将宋安递给慧心。
慧心接过孩子,手掌白光萦绕,缓慢的朝着宋安鼓起的胸腔轻轻压下。刚才那白光轻而易举的便入了莫青甄的穴位里。但此刻却像是遇见了什么阻力,慧心手势几次变幻,白光愈加的浓郁,但始终进不得宋安胸腔。到最后,反而有五颜六色之气从胸腔内溢出混进白光之中。
“柱国大人!”慧心抬头望向站在屋内的候莫隋礼,神情严肃至极,“这孩子身体里的气已经开始反噬,换血必须马上进行。不然会有生命危险!”
候莫隋礼脸色微变,没有立即答应。开口问道:“大师不是说可保三月吗?为何这.....”
慧心脸色难得的露出焦急,“现在不是解释的时候,请柱国大人随我进屋。法承、法仪速速进屋布置!马施主,请你守在门口,无关人等一个都不要放进来。记住,莫要让人弄出太大的声响。”
候莫隋礼面露不豫,这大和尚似是根本没考虑过自己会不会答应。正要开口拒绝,一双手伸过来牢牢抓住了他。候莫夫人轻轻摇了摇头,看着他的眼神里也有一丝请求。
候莫隋礼怔怔看着夫人半晌,最终那拒绝之话终是没有说出口。一甩手,径自先进屋内去了,慧心抱着宋安紧随而至。
随着屋门关上,一切布置妥当。慧心将宋安盘坐于床上后。从怀里一紫瓶内倒出三粒红色药丸递给候莫隋礼,“柱国,此乃造血丹,可生血气。待会医治时间不短,可先服用!”
候莫隋礼也不客气,顺手接过一仰头服下后,平静问道:“大师要我怎么做?”
“柱国习武之人,对人体经络应该熟悉吧!”慧心解释道:“简单来说,待会请柱国以丹田之力催动精血流动。左为阳,以左手太阴经为曲径渡血给孩子再由右手太阴经复还。因为这孩子天生贯掌,气血不得通,贫僧会在太渊穴放开口子,以太渊穴为止点。柱国可曾明白?”
“嗯!”
“还有,柱国气血不比壮年。若是呆会儿不能坚持,请及时出声提醒。贫僧会在旁边以佛法加持。也请柱国不用担忧!”
慧心五指并刀,轻轻一划,候莫隋礼与宋安太渊穴处被划开一条深深的伤口。两人手腕互贴,慧心低念经文,白光轻柔浮现,有佛像显像,面露慈悲笑意,伸出双手想要将床上两人揽入怀中。
候莫隋礼只觉浑身暖洋洋的无比放松,有轻飘之意。手腕处的伤口也感觉不到了,有一股气息引导着自己丹田之力将精血源源不断的催动起来往左臂贯涌。
一股流动缓缓注入自己右手,似乎格外的躁动。如果说左手感觉如潺潺小溪,那右手就如同奔腾的河流,涨得有些麻麻的感觉。
也不知过了多久,候莫隋礼逐渐感觉有些不对。左边身子仍然舒服轻松得很,而右边身子由先前的麻木到后来愈发的膨胀,直至有些胀痛。极端的感受,让他忍不住哼了一声。
慧心的脸色有些担心。不过半个时辰,候莫柱国就有些撑不住了。左边的身子渐渐鼓了起来,而对面的候莫宋安鼓起的胸腔也才恢复七成,脸上浓郁的气血都还没有化解开来。他手指如风,刷刷急点候莫隋礼几处穴位,同时将手掌轻轻抵在他背后。就见候莫隋礼身后那尊佛像更加的明显,揽住他的手几乎深入他体内。
不在痛楚了,只是如刚才般麻麻的感觉。候莫隋礼感觉到背后仿佛有一股凉意注入,似是春风,轻拂过不安的河流,想要将它抚平。
完全是无意识间,那股宋安的血气在流入候莫隋礼体内后被他沉淀至自身的丹田处。初始,丹田猛然间接触到不同于自身的气息,变得狂躁许多。一个劲的疯狂催动着想要驱赶这股血气,便是先前候莫隋礼感到身子莫名胀痛的缘由。
而后,也不知是不是在那股凉意注入后,这气血竟是慢慢被自身精血所接受。丹田对那血气由抗拒转而包容,一丝一缕的将血气吸收,像是张开了怀抱欢迎归家的游子。候莫隋礼只觉身子愈发的舒服,愈发的....欢喜?
他忍不住,也控制不了,想要更多这样的血气。丹田之力催动的更加急促,整个身子渴望着得到更多这样的血气。他的脸笑了。满足、轻松、喜悦,不可一语而尽。
“柱国大人,撤手!”雷音再次贯耳。候莫隋礼只觉脑袋轰的一声,软软倒在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