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烫...”
宋安指着地上的碗,有些担忧的看着候莫夫人。
“贱婢!”候莫唐信怒道,“刚煎出来的药竟然让宋安就这么端着给我递过来,简直可恶。”
候莫夫人无言,那芳儿是媳妇家里带来的贴身丫鬟。为着此子的事,媳妇心中的不快她自是心知肚明。这丫鬟说不得便是收了媳妇的指示想要教训这个孩子。
她看着神色不安的长孙,满脸的红斑似乎也没那么恶心了。温言道:“这么烫,为什么还抢?”
宋安朝着自己父亲看去,却见着父亲脸有欣喜的望着祖母。似乎受到鼓舞,低声轻轻道:“怕您烫着。”
候莫夫人脸色淡淡,也不知听了这话心中如何想。她看着孩子通红的小手,又问道:“那么烫刚才为什么还要接着?”
宋安听长辈问话,老实回答:“没地方放。要给...”他偷偷瞅了眼候莫唐信,话中带着一丝陌生,又似有丝丝满足,“父亲养身的,便端着了。”
候莫唐信双眼含泪,扭过头看着自己父亲。胸口起伏不定,压抑着心中情绪。
候莫隋礼看着自己所谓的长孙,那眼神仿佛要将他看穿。宋安哪敢与他对望,低着头不安的倚在床头。
“你娘教过你什么?”冷不丁的,候莫隋礼开口。
宋安不愿与候莫隋礼说话,但内心里又怕及这个拿剑对着他的祖父。他想起那日母亲临走时的话,一字一句重复道:“娘说候莫一家救我所付颇多,要我...要我在这五年内多尽孝心!”
听他童言婉婉道来,候莫隋礼冷哼一声,似是一句也未相信,板着脸道:“以后你莫要用我候莫姓氏。候莫家自有尽孝之人,外人不足涉也!”他对着宋安,冷冷道:“刚才我说的话记牢实了,一字不差的转给你母亲!”
五岁的宋安哪里听得出话中之意,懵懵点头应着。
“够了!”候莫唐信猛地站起身,双眼直欲喷火,“父亲为何对五岁亲孙如此残忍?”
候莫隋礼同样怒视着长子,呵斥道:“逆子,想要造反吗?”
候莫夫人重重哼了一声,制住了又要再起冲突的父子两人。伸手牵着茫然不知所措的宋安往外走去。路过自家夫君时,微有一顿,深深看了他一眼。唤过门外的下人,吩咐道:“带着孩子去安置一间房室。不要太偏,顺道去库房给孩子置几身穿着。给孙先生说一声。从明日起,这孩子便是族学的新生了。”
下人应诺,上前牵过宋安小手。宋安随着他走了几步,却是频频回头望向候莫夫人。
夫人瞧得清楚,出声问道:“有什么想说的?”
宋安犹豫一番小声道:“娘亲今日还要来接我。”
“你娘亲!”
宋安小脸低了下去,呐呐不敢多言。
候莫夫人皱皱眉,看着孩子委屈的脸色。缓缓道:“今明两日与你母亲好聚一番。往后常住府里,隔几日再与你母亲见面。你此时正该启蒙,莫要耽误了学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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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候莫隋礼走到长子面前,仔细打量一番缓缓道:“今日恢复的如何?“
“极好!”
“极好?”候莫隋礼一怔,瞧着长子惨白的脸色。心中怒气再起,冷冷嘲道:“莫以为我这几日不知你这边情况。昏迷不醒被抬回来的滋味可还好受?”
候莫唐信淡淡回道:“为了孩子,又有何妨?”
“你为那怪物当真就打算舍得一切?”
候莫唐信抬头注视着父亲,一字一句道:“父亲能为唐信做多少,唐信便能为宋安付出多少。”
候莫隋礼无言以对,望着自己悉心培养的长子良久才悠悠道:“我打算让你领军前往边关。这些日好生休养一下!”
候莫唐信一阵沉默,半晌回道:“父亲打算如何安顿宋安?”
“自有我与唐义。”
“可是!”候莫唐信踌躇道:“我担忧父亲的身子。”
听到他此话,候莫隋礼讥讽道:“原来你心中还有我这个父亲。我还以为你有了那贱人和怪物,家里的人都不认了呢?”
候莫唐信脸上闪过一丝恼怒,却也没有说话。
候莫隋礼继续道:“你才是我柱国府的将来。为父这把身子骨就算现在交出去也算不得什么了!”
候莫唐信诧异道:“何事让父亲做如此想法?”
屋内只有父子两人的对话,候莫夫人似乎故意要留出空间给这二人,出去后就再没进来过。候莫唐信眼睛望着屋外,缓缓道:“朝堂即将有大变。可惜为父被对方逮住了把柄,这些日上不去了。”他冷哼一声,“有些人以为把我打下来了便以为可以控制朝堂。殊不知,这些人都忘了,真正控制朝堂的人一直都高高坐在最上面看着下面的棋子斗来斗去。”
“你这次去边关,不要被外言干扰,带着的部下只需记住一点。”候莫隋礼沉声道:“打!见着西夷军队,打!见着胆敢越界的西唐军队,打!哪怕遇见挑衅,也要给我狠狠的打!”
候莫唐信见着事态严重,肃声道:“后续....”
“那不是你担心的,保持你军人本质即可。你要担心的是如何打疼对方,打出汉国国威!”
候莫唐信自信笑笑:“此事也无需父亲担心!”
候莫隋礼点头道:“你的能力。不管是陛下还是为父都是极为满意的!除了四副帅,你是小辈中最有能力的一人。这次因为要带禁军出京,自然要我侯莫家出来了。”他看着长子,继续道:“你....孩子...那边尽可放心,我会尽力!”
候莫唐信知他所指,转为欣喜道:“多谢父亲。孩儿先前误会....”
候莫隋礼止住他言,脸色恢复平静。“你没有误会,我确实看不上那....孩子,也不会因为你而改变对他的态度。只是这一次乃是为父有求于你,简单一个利益交换而已。”
候莫唐信心情瞬间低落,不解道:“连慧心大师都亲口承认那孩子是因为我候莫一族的血脉遗疾才落得如此惨地,为何父亲就是不愿承认?”
候莫隋礼冷笑道:“我倒是未曾听说哪位祖上患过此等怪疾!那老和尚一心偏袒那女子,说不得是她莫家传下来的也说不定。”
“可父亲也看得到。我与宋安换血之后,孩子脸上红斑消散明显。”
候莫隋礼更是不屑道:“血脉上你是他爹,换血之后又岂能不会好转?”他微顿,又道:“我承认,那孩子在血脉上承我候莫一脉。可那又怎样?礼制上,他便永远不会是我候莫一族的后代。这些道理,想必你自己也是清楚的。”
候莫唐信被父亲一番话说的哑口无言,他心里何尝不清楚。在儒家礼制的汉国内,私生子的身份,连个妾生子都不如。他们的身份,永远不可能被纳入正统。自己从内心来说,也仅仅是为了偿还对莫青甄感情。以及,对这孩子的愧疚。真要说到亲情,这,又才相处几日呢?
他低头黯然无语,似是惶恐于自己内心的想法。抬起头咬住嘴唇道:“便如父亲所言,利益交换一番。父亲能否给孩儿一个对宋安的承诺!”
候莫隋礼满意他态度的转变,不再纠结于孩子身份的问题。“此番你做得好,是你应该为候莫一脉所做的,候莫一族未来百十年的荣华在此一举。你应当明白!那孩子的性命,也是基于此点为父才会于你保证!“
候莫唐信低着头一阵思索,抬起头道:“孩儿此次出去,有些记挂。”
“你说!”
“医治宋安一事孩儿自是已然放心。只是其他一些,还望父亲母亲多多照看。这府中下人类似芳儿的不少,如我不在,宋安少不了受些欺负。”
“以后不会在有此事!”
“青甄那边。我知晓父亲记恨!她的性格,孩儿是知晓的。宋安都已六岁,有些事情如是她想做,便是早就做了。此次事情闹成这样,父亲心中也清楚,那是逼不得已!也望父亲莫去找她麻烦。”
候莫隋礼斜眼看着他,“在你眼里。你的父亲会与她计较?”
“虽是父亲不说,但难免有些人会乱揣心意。”
“这些事,管好你自己夫人即可。我与你娘亲这边你可放心!无人能打着府上旗号为难她。”
候莫唐信心中一振,脸色也恢复几分血色。“父亲给我三日安排,定不叫您失望!”
候莫夫人安排了宋安便往自己院子走去,与候莫隋礼几十年夫妻,知晓他对长子有话要讲,是以自己未在去打扰。
她想起刚才孩子为了见娘亲说话时提高的声音,心中有所感触。停下了脚步,轻轻挥了挥手。
下一刻,绿屏红拂便出现在她身边。二女恭声道:“夫人有何吩咐?”
候莫夫人想了想,对着红拂道:“那孩子母亲今日来接他。你跟上去,看看那女子住在哪儿。最重要的,把她母子俩的相处禀告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