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最近很热闹,百年来难得的热闹!
西唐近些日异动颇大,军队频频往边境进发,时不时竟会主动挑衅汉军。而西夷驻扎在卡奇斯西侧的防备军也隐隐有配合之势,南下百余里。红口也被无限期封阜,严禁汉民进入。
这番举动,令汉国百官震动。两国国力几百年发展下来可谓悬殊,若不是西夷诸国在旁虎视眈眈,大汉早已尽起精兵收复西唐。也不知此刻西唐执政官犯了何等魔障,竟是主动挑事!
朝堂两派,以禁军为首的大部武将,主张以战争教训那群辱没祖宗的走狗。如有可能,最好能一战而破之,收复割据一隅的西唐三洲。而以王、崔两位柱国为首的丞相文官派,则力主以外交手段调和,避免战争,为大汉的国力发展多争取时间。
望着朝堂上的争论不休,刘玄昌心中冷笑。对于这些引领朝堂走势的权势者,真实的内幕在五日前便已知晓。只是当日几人没有达成一致,这才有了百官议政。看似国运之争,实则为君臣互斗。
王、崔两家以武开府后,几百年间逐渐转向以利益为重的官商大家。若是战事一起,对其家族的利益有着难以估量的损失,自是不愿轻举战事。而一向作为皇室坚定支持者的候莫家,深谙皇帝心思,力求一战,希望借这次机会将皇权推至巅峰。
毕竟国格被辱,只有鲜血洗之。候莫隋礼痛斥求和官员,若不以战表明立场,以后事将常态,何来国运安稳一说。就在皇帝满意的看着事态朝自己期盼发展时。那群令人生厌的臭嘴乌鸦跳出来了。
两日前,从深宫,官邸乃至市肆,都谈论着某个流言。据说候莫柱国家里前些日大闹了一场,大公子流落在外的私生子非要认得候莫家嫡长子的身份。为此,还有修行者参与,连得禁军都有出现。最后似乎候莫府还是不情不愿的认下了。
此等消息,无论达官贵人还是平民百姓,莫不喜衷此道。更何况还是牵扯汉国内数一数二的顶级世家。当然,大部分的人都将此仅仅作为茶余饭后的笑谈。并不会对这件事发表本身的看法。
但是,毕竟还是有一部分的人很是愿意去深挖这些的。比如,朝堂之上的谏官。
谏官们原本就对热闹的朝堂没他们的份深感无力。此刻却仿佛打了鸡血般亢奋,一个个排队似的挨着在朝堂上参奏候莫隋礼。非要他将此事为天下做个声明,气得他直欲在朝堂上骂娘。
那些谏官一个个引经论据,直言身为朝堂重臣,家事未平,何论国事。做出这等颠纲乱纪丑事的候莫隋礼岂能立足于朝堂。
候莫隋礼真想大吼一句,就是你们这些儒家的祖宗逼得老子认下的孙子。只是,想归想,嘴里却不敢妄言半分。
禀持着言者无罪,他们犯起浑来令百官莫不害怕。便是皇帝,拿他们也是无可奈何。候莫隋礼只得‘自省一月,察己规身’,躲在家里休养。
朝堂失去了与对方相抗衡重臣的支持,又不能让皇帝陛下亲自光着膀子与自家大臣互博。武官们节节败退,便已左仆射大人所言:兵者,大事也!匹夫之气,岂能随之。
刘玄昌眼神阴霾,看着站在左首得意的崔王两人,又望望沉默不语的杨柱国。心中愤恨,却是出言为这场五日争论定议。“令刘玄止加强战备伺机而动。玄甲禁军调往边境严待。礼部尚书钱惟络去西夷那边告诉他们,十日内给朕滚回原定线。如若不然,大军踏平西唐。”
候莫隋礼坐在大堂之上,脸色郁闷之时更显怒气。听着下人将朝堂最后的定论禀告于他后,疲惫的挥挥手让人下堂去。
“夫君,事已至此,何须叹息!运道未至,大汉多些年休养,他日一战再定乾坤也更有把握啊。”候莫夫人手捧一杯参茶缓缓而至,轻轻递给长吁叹气候莫隋礼。
候莫隋礼接过参茶无心饮用,放至一旁惋惜道:“陛下心有宏图,哪怕拼的国损也不想再将西唐一事无限期拖于后人。此次大好机会,竟然毁于老夫家私......唉!愧对先人,愧对民族。”
候莫夫人一旁劝慰:“此等闲事肯定有人故意在此时捅了出来,陛下心里应该清楚得紧!夫君莫要自揽全责。”
候莫隋礼摇摇头道:“朝堂只论输赢。虽有阴谋偏门,却也使得恰好,不得不认。”他怔怔微楞叹息道:“不过区区几百年。有些人已忘却祖宗宏望,连得血性都被磨得没了。此番错过,也不知何时再有机会收复西唐三州了!”
他论及朝堂权贵,候莫夫人不便插言。皇室公主出身的她深知,有些事情,不是她等妇人可以妄言的。
见着妻子沉默,候莫隋礼轻轻拍了拍她手背。站起身朝着内堂走去,“看看唐信去!”
候莫唐信五日前为宋安换血推宫,精血损耗颇大。堂堂将军之身也是有些扛不住,这几日都在府内休养,连得床都未下过。
候莫夫人面色有忧,蹙眉道:“唐信有些急躁了,一次换血太多,身子虚弱的很!”
候莫隋礼脚步放缓,淡淡问道:“那孩子今日在哪儿?”
“孩子倒是越来越精神了,面色红斑今日再看也更淡了一层。”候莫夫人语气略有兴起,“那佛家手段当真奥妙,这等先祖血脉遗疾也有得解决之法?”
候莫隋礼猛地止步,眼神意味难明的望向妻子道:“夫人,我问的是此子在哪儿?”
候莫夫人一顿,同样也是看着夫君半晌,低低道:“今日从慧心大师那儿与唐信一起被接回来。现在被唐信留在房内。”
候莫隋礼不置可否,转过身继续朝内堂走去。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候莫唐信房前十步后停住了脚步。外堂内,有丫鬟正将煎好的草药递给一名童子。那童子还是穿的还是那日进府时的一身,双手捧着药碗静静听着丫鬟的叮嘱。那丫鬟对着童子说话时虽然小声,但脸色明显不悦。每说一句便朝房内瞅瞅,生怕被里面的人听见。
那童子低着个脸,只是聆听。见着丫鬟挥手,这才小心翼翼的端着碗朝房内走去。丫鬟见着童子进屋后,方才转身,脸上掩饰不住的得意。
这一转身,便看见了自家主人主母二人,脸上顿时一变,低着身子就要道福。她话未出口,房内就传来一声吼,“芳儿,滚进来!”声音虽大,但显得有些中气不足。
候莫夫人脸色疑惑,这芳儿乃是媳妇陪嫁而来的贴身丫鬟,服侍唐信夫妻一年多来从未出过纰漏。什么事竟引得唐信大怒!
瞧着不知所措的芳儿,候莫夫人点头向她示意进房去。芳儿脸色有些惊恐,却还是不得不转身进屋。
候莫隋礼夫妇两人一言不发,跟着芳儿进了屋里。
刚转过屏风,就听见候莫唐信压抑着怒气的声音,“我问你,这碗....可是你故意这样的。”
芳儿有些委屈的回道:“姑爷,芳儿不解您意!”
“不解!哼,咳咳咳咳。”
两人原本打算在外堂听听原委。此刻听得咳嗽声,候莫夫人也顾不得其他了。几步跨进屋内,“唐信,不要轻易动怒!”
候莫唐信一肚子的火见着母亲进来自是不好在继续发作。叫了声“母亲大人”后,扭过脸将旁边的孩子双手握在手中,脸上满是心疼。
候莫隋礼负手踱步进来,看着房内场景,蹙眉道:“语蓉人呢?”
“小姐她....抱着公子出去了。”
候莫隋礼眉头更紧,“去,将语蓉唤回来。唐信这个样子,做妻子的还有闲心外出?”
芳儿赶紧应诺退了出去。
丫鬟一走,这房内便只有祖孙四人。场面顿时冷了下来,候莫唐信见着父亲进屋,竟是丝毫不理。微笑的看着孩子,慢慢将手中的药喝下。
那孩子见着候莫夫妇进来不敢出声,前几日候莫隋礼持剑对着自己与母亲的情景历历在目。有些局促的看着他夫妇二人,身子不自觉的朝着候莫唐信靠近了些。
候莫夫人出声打破了冷寂,“唐信,你身子恢复期间,对着丫鬟发什么火。可是芳儿有什么做得不对么?”她一边问道,一边对着自家夫君递眼色,身子走向床边,想要将空碗接过来。
手刚伸过去,忽的一只小手抢在她前面先一步将碗接了过来。三人顿时一愣!脸色各不相同,候莫唐信欣慰,候莫夫人诧异,她想不到这孩子居然如此不懂礼数。而候莫隋礼冷冷哼道:“毫无教养!”
候莫唐信听着这句话,脸色瞬间通红。抬起头望着自己父亲,似乎想要辩解什么。但话到嘴边,终是说不出口,摇着头伸出手又将碗从孩子手中夺过来。对着他吩咐道:“宋安,向祖父母问好。”
宋安有些不知所措,眼神偷偷看着两人不豫的脸色。转而求助的望向候莫唐信,在父亲严肃的眼神下,终是嗫嗫小声道:“祖...父,祖母,好....”
候莫隋礼不礼,候莫夫人也不看他。近过身从长子手中将碗接过,不悦道:“唐信,你怎...哎呀!”
“啪啦”一声,那碗掉在地上。候莫夫人皱眉怒道:“怎么这么烫,芳儿在干什么?”下一刻,仿佛想起了什么,转过头惊讶的看着宋安。
候莫隋礼脸色动容,那碗一落地他便知道了长子发怒的原委。看着旁边战战兢兢的宋安,眼神复杂难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