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口峨眉别院。
晨曦扬独自一人站立在花园中,一席清冷白衣在微风中轻轻摇摆。手臂上厚厚的纱布以及单薄的身体让她看上去似乎随时都有被吹倒的迹象。
她静静的看着那株盛开的花,回想着那晚月光中如此清晰的母亲容貌。有多少年了?自从进了峨眉之后,母亲的容貌便慢慢从记忆中模糊。越是想要努力抓住那些温馨的记忆,反而却离得越来越远。
她眼神迷离,苍白的脸色更添秀绝的颜色。想要再见母亲容颜,那些血族便是再来一次又何妨呢?
她想得有些出神,并不觉得刚刚自己的想法有多离经叛道,直到门口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师妹,红口王前来别院。可要出院一见?”
“红口王?”晨曦扬微微一愣,随即道:“不见。”
复琳无奈苦笑。自家这位师妹性格冷清,又得大贤收入内门。在门中地位极高,师姐妹中心里都隐隐有些畏惧。可那位毕竟是红口现在名义上的主人。圣地要在此开宗设坛,皇室的相助也是必不可少的。
她想了想,再道:“此次入红口于我门派干系甚大,师妹可否…”
“不去!”这次的声音坚定了许多。八月的盛夏也令此刻的复琳感到有些发冷。
她无可奈何,只好道:“那我便禀告师祖,谢绝了皇子畅的好意。”说完转身便欲离开。
“师姐留步。”背后清冷的声音有了一丝波动。复琳转过身,一脸的疑惑。“可是汛灾中以身为坝的皇长子畅?”
复琳道:“正是皇子畅,现今的红口新王。”
略微的停顿之后,便听见她道:“劳烦师姐带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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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应彦跟在皇子畅身后。进院将近刻钟,这峨眉居然连请坐的意思都没有,更别说斟茶润喉了。饶是他这些年修身养性脾气好了许多,也快要到发作的边缘了。
这道家也未必太过清高了。怪不得那几位大人一听要来此处,纷纷以有事推脱。只余自己陪同皇子畅前来。
再看皇子畅,似乎并未觉得不妥。仍旧毕恭毕敬的守在下堂,等待着上首那老道姑的发话。
又等了阵,先前离去的那小道姑归来。先是在上首老道姑耳旁轻语几句,这才搬来两幅岸几,递来两壶茶水。
“容王爷见谅,道家不理世俗。是以待客之道有些虚妄。”老道姑生硬的解释道,“加上曦扬受袭挂伤,让您久等了。”
皇子畅微笑道:“上师多虑了。道家宗旨皇室一向是遵从的,不必为本王特别。再说,贵牌弟子在我封地遇袭。也是我的失责,所以今次上门拜访致歉。”
“不必了。邪妄小人,我派自有办法处理。”老道姑话语中傲气凸显,“便是他逃回西夷,我派也有法将他处置。”
杨应彦实在受不了这道家的做派,正想要出口暗讽几句时。下一刻,整个大堂仿佛春风徐过。炎热的室温似乎刹那间统统被眼前这小道姑所驱散开来。
清秀绝伦的脸庞上,似雾似幻的眉眼向着两人便是随意一望。在场的两名男子顿时便说不出话了,胸膛仿佛被狠狠的锤了一下,便是连心跳也几乎停滞。
初始的失神后,杨应彦很快便恢复过来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莫名的情绪。说不清楚是什么感觉,不是仰慕,也非怜爱。更…更像是莫名的愧疚!
晨曦扬同样微怔片刻,望向杨应彦的眼神多了丝怪异。便是她自己也不能理解,道心稳重的她为何会对这陌生的男子多看两眼。
转瞬间,她见着了仍旧痴痴望着自己的畅皇子。瞧着明黄打扮,应该便是那传说中为民的皇子刘畅。心下不禁有些失望,不快已浮上眼角。
杨应彦不着痕迹的扯了扯皇子畅的衣角。此时的他才反应过来,赶紧低下脸轻轻咳嗽一声掩饰自己的失态。咳嗽几声之后,却见他端着个茶杯只是低头饮个不停,不自在的竟是连头也不敢抬一下,场中气氛顿时尴尬无比。
杨应彦只得先开口道:“值此红口刚刚回归之际,便有邪徒冒犯贵派弟子。王爷与红口府深觉不安,是以前来探视。不知姑娘伤势可有好转?”
“有劳朝廷惦挂,小伤不值王爷大人亲自前往!”
老道姑与复琳皆是一惊,诧异的望向晨曦扬。在两人记忆中,这位同门何时以如此语气回复过他人?
“无妨无妨,小王治下不宁。伤了姑娘,本就是小王的职责。”畅皇子放下茶杯,像个犯错的小孩般。通红着脸忙不迭的解释道:“本王已派禁军守护贵派四周,担保绝无下次。另已发出全城通缉,誓要将那邪徒逮住。”
一声轻啐,那绝美的小道姑面色不豫的转过脸去,却是看也不看皇子畅一眼。刚刚那老道姑插言道:“王爷的好心心领了。本道重复一次,追缉一事不劳朝廷了。至于四周禁军,也撤了吧。朝廷的军队,不是用来护卫我等世外之人的。”
皇子畅忙道:“哪里哪里,这些…这些都是本王的一点…一点心意而已。”眼神却是望着那小道姑,似乎极力想要告诉对方。
杨应彦微微一叹,心下不免有些失望。不得不站出来道:“红口府一定会给贵派个交代。只望贵派莫因此事恼怒,撤了红口的道观。那…不光失了贵派的气度,更丢了我华人的脸面!”
老道姑双眉一抖,语气不悦道:“杨大人是在激我道家?”
此番皇子畅与杨应彦来的真正目的,哪里会是看望一名小道姑伤势如何。真正的目的,就是担忧道家恼怒,一气之下撤走道家行台。
只听那老道姑道:“宵小之辈,正是需要道家坐镇红口驱逐。若是两位真正目的如此,那么请放心而归。道家没有世俗那般眼界,驱邪卫道正是我派宗旨。”
本该皇子畅发言的此时,却是毫无声音。但见他只是看似微笑的倾听着二人的谈话,眼光却时不时飘向一旁那个白色的身影。两人的对话,他怕是一句也没听进去。
目的已经达到,杨应彦也实在觉得今日的皇子畅有些失态,只想赶紧说完离开。也懒得再以机锋相对,道:“如此甚好。”一拍手,身后便有十数人抬箱而进。
“这是朝廷为道佛两家立派于红口的准备。本该一早送来,只是最近红口不稳,是以迟了些。还望莫要怪罪!”
顿了顿,本想立即告辞离开。忽然间仿佛心有灵犀般那小道姑的眼神与自己对上。杨应彦心中一紧,情不自禁道:“这位…上师。还请保重,以后多加注意。”
本以为这小道姑会如刚才那般冷哼一声不理。不料她竟是怔怔点点头,回道:“谢杨大人关心,曦扬以后会注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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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应彦拉着魂不守舍的皇子畅走出道家府邸。心中不免有些暗气,一路与他无言。直至快归府时,方听见他长叹一声道:“今日失态,还好有应彦应对。畅,无以为谢!”
杨应彦停下脚步,正色道:“王爷欲成华族大业,今日怎会如此失态?”
刘畅楞楞瞧着他,良久叹道:“情不自禁,难以自制。不过本王已知那姑娘态度,以后不会再见她一眼。”
见他说得莫名其妙,杨应彦心下糊涂。只听他继续道:“那姑娘明显对应彦别有相对。本王虽是倾慕,却也不会如俗人那般纠缠不休。”
杨应彦这才反应过来他所指。不由有些好笑,这位王爷心中居然还是想的此事。开口道:“王爷多想。虽不知那小道姑为何愿意与微臣多言。但臣新婚,心中只有妻子。”此话一出,明显可见对方脸色释然。
“非是臣多嘴,王爷既是倾慕那姑娘。可上禀陛下,由宗正府出面相聘。实在无须像今日般失态。”
刘畅根本未听他最后一句,眼神灼灼的望着他,满心期待问道:“应彦可算儒门内中弟子。道门弟子,可否婚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