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波两名护卫回来通知众人时,已是过去两个时辰。严回生赶忙上前询问,得知前方村落果真还是无人后,心中愈发担忧师兄的状况,急急唤醒众人赶路。
已过子时,熟睡中的众人被叫醒后怨言不少。但瞧着严回生神情严肃,也只能在心内不满几声。还好,五月的夜里寒意少了许多,众人也都是和衣而躺,收拾起来也算很快。训练有素的商队不到一柱香的时间便又继续往前赶路。
瞧着宛如一条火龙缓缓离去的商队。落在最后面的严回生对着旁边那辆马车道:“我不知你的信心从何而来。但我还是最后劝你一次,跟着商队一起,安全得多!”
“多有劳为了!”青衣女子的声音温柔却坚定异常。她轻轻拍打着孩子的胸口,眼神意味难明。
孤零零的马车,在众人离去不久,朝着来路独自返往。
严回生取代了阿福的角色坐在马夫位置。他心意难平,顾不上此时身份的不妥,手中鞭子不断的朝着马儿身上招呼去。夜路难见,马车速度虽快却在他的指挥下如履平路,连车厢都未见抖动。
“感谢儒师费心照顾我母子感受!”这青衣女子哪还不知道如此快的速度下车厢平稳的原因。
严回生淡淡道:“你那车夫代我去探路,我自然也要替他做一个合格的马夫。”他在这车厢上暗暗加了些风之力,里面二人自是感觉不到颠簸。
又是一声鞭响,似乎发泄着挥鞭人的情绪。青衣女子听得清楚,轻轻道:“儒师现在就算将这马车赶得飞起来也是无用。不如沉心静气好好想想待会遇到的状况!”
严回生修为不低,见识却是不足。听得女子所言,不由问道:“倒要请教!”
女子笑笑道:“不外乎三种情况。一,邪人被你师兄解决,那是最好不过,我等皆可放心上路。二,令师兄与邪人正当相持。三,令师兄被敌人所擒。”
“那依你之见,当属那种情况?”听得女子条理清晰,严回生追问道。
“令师兄上山时间久矣。据我推测,或许二、三之一。”
严回生心中也是如此担忧,低声很道:“那便是我焦虑所急也!”
“若是那样,邪人实力不知深浅。若是这样贸贸然赶了过去,落得与令师兄一般又有何意?”女子话语不疾不徐,令严回生心中稍缓,“此刻儒师当灵台清醒,修养实力。待天亮时缓至,察明情况。僵持,当可助力一搏。若是邪人势大,则应立即退回,不做那无望之功!”
“我岂可见得师兄被困不施援手!”
车厢里女子摇摇头道:“明知不敌出手,殊为不智。且不闻谋而后动,知止而有得也?”
“希律律”,马儿被猛的拉住。车厢里外一阵沉默,好半天严回生才缓缓道:“姑娘竟是连兵家言论也知不少。也不知姑娘何等出身?”这女子让人捉摸不透。所言所做让他实在放心不下。
怪不得严回生警惕,兵家消亡多年,常人别说一见,便是听也未曾听说过,兵家所著皆被束之朝廷高阁,只得汉唐两家皇室内部流传,便是儒家也知之甚少。
见女子不语,严回生自顾说道:“先前我不怀疑你们,乃是因为话间语气蜀言甚重。现下想来,你那马夫行伍气息甚重,长年在边境所呆,若是有心学得蜀言却也算不上什么难事?”
女子不置可否道:“儒师心细。”
“你们主动上前要求带的郑家商队探路,又以言语支开我照看你。你们可是西唐间细,所图为何?”他语气严厉,若不是顾及眼前乃是妇孺二人,说不得就要破门而入。
严回生如此声势,青衣女子话语仍是不见慌乱,“依儒师所言,我母子二人大可跟着商队前行,何须留在你身边?”
“你二人母子关系我便也是有怀疑?谁料的你怀中真是孩童,遮遮掩掩见不得人。”
“儒师慎言!”女子言语尖锐起来,隐隐含有愤怒。“儒家尊礼,儒师当自省!”
一直安静的孩童被二人言语所吵,细细出声道:“娘亲莫要动怒,伤着了身子怎办。”
听得孩童出声,外面的严回生语气稍稍一窒,但仍是坚定道:“若姑娘不能说清身份,那在下只能丢下你们了!”
夜色山间寂静,严回生久不得女子回话,下定心思打算独自离去时。车厢门“吱呀”一声打开,严回生回过头,但见车厢点亮,女子将孩童面巾摘下后面向自己。
“啊!”严回生心中咯噔一下。那孩子眼神不解的望望自己娘亲后又望向自己,眼睛以下至下颚,全被一片紫红胎记覆盖。除了那双狭长的眼睛还算清秀,整张脸竟是狰狞可怕。
严回生面色由惊讶转而羞愧,垂首致歉道:“得罪之处,切望见谅!”
青衣女子眼眶含泪,将面巾再次遮掩住孩童,轻声道:“儒师担忧我且理解。我母子二人及马夫肯定不是那西唐人。此番由蜀进京乃是为了寻亲子的父亲。”
严回生不解询道:“姑娘进京为何又要紧跟我等?”
青衣女定定望着他反问道:“儒师还不曾想得明白么?”
闻得她言,严回生将这女子三人一路行踪细细回想。猛然间想起那日郑爷所说,从那茶馆出来后便跟上了自己。有些不敢相信问道:“莫非,莫非是京城所需货物那家?”
见她点头垂泪道:“我本出身蜀家大户,因这孩子出身已与家中断了来往。苦等这孩子亲父多年,原本也断了心思打算独自抚养。去年始,孩子脸色莫名起了这些恶斑后,我请尽蜀间名医,皆是道不出病因何在。而孩子也是自那日起饭食难咽,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实是无法,只得孤身前往京城。那家人势倾天下,必有办法救的孩子。”
“也不知是那家的哪一个负心薄郎!”严回生想着在京时见着的那家两子。身形却一步到了车厢前握住孩童手臂,问道:“你道这非天生胎记?”真气顺着孩童手臂经脉处打探。
青衣女子知儒家学识包涵甚广,不少名医便是出自门下。眼见严回生询问,点头道:“便是如此。有劳儒师出手!”欣喜间也不失丝毫礼数。
严回生真气游走至孩童胸口处便被觉一股气息所阻。自己的真气竟被那股气息毫不留情吞噬掉。心中惊吓之余,手上加重真气。却听到那孩童可怜道:“娘,胸口。。。胸口胀,难受!”
严回生只得收住了手,在女子期盼的眼神下道:“这孩子身体有股奇怪的气息挡住我,我未能探得清晰。”
“什么气息?可是有坏处?可有解决办法?”
面对焦急的的询问,严回生也不知该如何回答。他整理一番言语:“这股气息对孩子无害,若不然孩子身体早破裂而亡了。”他却是有话未说,那股气息磅礴,却又不像外力所为,似乎是这孩子自己修行而成。他瞧着孩童痛苦难言的表情,摇摇头暗道:当真怪异。又劝慰道:“那法光寺不是还有高僧在么。佛家善医,说不得佛家有办法化得孩子这莫名的气息。”
想是女子遇得此番说辞已多,刚刚还焦急的语气转而平复下来。“希望如此了。”她顿了顿道:“现下还请儒师也放下心来。如我刚才所说,前方危机不明,还需多做防备。”
这女子果非常人,严回生赶着马想到。在得了孩子希望的情况下,仍能清醒提醒自己注意,也不知什么人家培养出来的厉害女子。想到此间,又是自嘲一笑,那家子弟看上的女子又岂会平常了去。手中马鞭挥起,却也不如刚才那般急切了。
王子恒刚一醒来,四肢针扎的疼痛就使得他忍不住低哼数声。旁边传来欣喜的女声:“师兄,你醒来啦!”不正是那年轻女道士的声音。
“我在哪儿?”他望着窗边洒落的阳光,想起自己昏迷前不是在法光寺大殿之中吗,这里又是何地。
“亦德大师护着咱们逃得山下来,现下正躲在村屋中。”
“村屋?”王子恒四下一扫,却发现屋中还有七八人盘坐在地,神态萎靡,身上血迹斑斑,正是最后离去那几名道士。
“这是怎么回事?你们不是已经离去了吗,怎地还受伤了?”
女道士呜呜哽咽道:“我们刚到后殿不久,正打算走小道下山。观主,观主也不知为何忽然醒转,发了疯似的抢过一把剑见人便刺,还顺手斩断了小道入口。任是我们大声呼喊他都未见清醒。眼见受伤的同门一个个被观主刺死,我们几人赶紧上前劝阻,却一一被观主所伤。那些剩下的师兄弟们为了掩护我们,奋不顾身的抱住观主,大声喊道让我们逃走。我们见事不可违,只得又跟着小和尚们返到大殿。一进去,就见那面佛字黄帘飞下裹住那些邪人。亦德大师脸色苍白的吩咐我们赶紧往山下跑。刚到这村口,亦德大师便口吐鲜血道‘那些人挣脱了束缚追下山来’我们只好藏到这屋内。现下亦德大师带着那些和尚们正在外面与人僵持。”
王子恒听她言那些人还在外面,一言不发,挣扎着起身往外走去。那女道士拦住他:“师兄莫要出去!”
“岂可让大师独立面对邪人。我儒家弟子做不出此等事来!”他摇摇头就要闪过面前的女道士。
屋中众人不知如何反驳。他们自小上山修道,人情世故接触甚少。下山后又没了主心骨,听得亦德严嘱他们不得出屋,便只好老老实实呆在里面。
年轻女道士再次挡在他身前,急急道:“不是你想的那样,原本我众师兄也要出去的。只是亦德大师不许,他道自有办法守得安全。”
王子恒无力道:“外面那些人的手段你等未曾见过,岂是那老和尚挡得住的。你还且让开,我要出去助他一助。”见着她还是不让,不由怒道:“你可是也要我做那贪生怕死之辈!还不让开!”
他此话一出,屋内的道士们脸色顿时面红耳赤。便有人道:“师妹扶起我等来,随着儒家师兄一同出去面对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