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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前尘如梦(一)

静夜如诗,月华如练。朦胧的清辉透过窗子,尽数倾洒在床榻上早已熟睡多时的女子脸上,衬的那张娃娃脸愈发清冷剔透。不似大多数女子的闺房,这屋内摆设极为简单,除了满满一书架的书和些许字画,便再无过多的装饰。这倒是符合龙珺遥的性子,她素来不喜繁复的事物。

屋内并无夜间用来照明的夜明珠,唯有龙珺遥耳珠上那圆形血玉散发着微弱的幽光。似是睡的不大安稳,龙珺遥兀的睁开了双眼,但她眼前所见之景,早己不是自己熟悉的卧房。

她仿若又进入了梦境里的殿宇内-那从几千年起,便时常梦到的殿宇。最初梦到这座殿宇时,里面似是有些禁制,她只能徘徊于大殿内。不知是否是因为禁制的减弱,久而久之,她亦可步出殿外,进入和这里相连的几间殿室内。

上一次,她竟然在一间偏殿中看见了自己的娘亲和爹爹。只是那时的娘亲似乎很虚弱,她躺在床榻上,一直昏迷不醒。爹爹则一直坐在娘亲身边,紧握着她的手,脸上一片焦急之色。她不知娘亲为何会昏迷,不知娘亲和爹爹为何会在此处,更不知此处是为何处。但她晓得这里不是龙族的宫殿,亦非祖父祖母所隐居的归墟山。

虽说是梦境,但这里却犹如真实存在过一般,似曾相识。她只是不知为何自己会进入到这样的梦境里,这里和自己到底又有什么牵连。她虽询问过娘亲和爹爹,然他们都一致矢口否认这些梦境里的事情。龙珺遥固然觉得此事有些蹊跷,可她每每从这梦境中醒来,都无法清楚回忆起梦中的细节,因而也无从考证。

和往常一样,大殿里暗黑一片,只有少数微弱的光亮从墙壁上的明珠中渗出。明明灭灭,幽幽暗暗,让这殿宇显得异常安静和空旷。龙珺遥扫视了一圈四周,注意到正左方通向內殿回廊的门似乎打开了。前几次那里一直都是紧闭着,她想既然这个门今次开了,定是有什么机缘要叫她去瞧上一瞧,是以当下便毫不犹豫的向那边走去。

回廊的内柱都是由多根黑色巨柱组成,隐约可见上面似刻着些许字体。只是这里过于黑暗,让她无从辨认那些纹路。龙珺遥顺着回廊,净直往內殿走去。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看到了回廊尽头略微阖上的玉石门。想必门后应当就是这座殿宇的內殿了。不知怎的,她突然紧张起来,感觉门里似乎有什么在召唤着她,催促着她跨过这道屏障,或许她想要的答案就在里面。停在门前,定了定神。龙珺遥缓缓的推开了那扇玉石门,随后便迈了进去。

扑鼻而来的是淡淡的紫檀香,这香气让她有种似曾相识的亲切感,不觉中,便放松了下来。兴许是因为置身在梦境中,这內殿也不甚明亮。借着夜明珠那微弱的幽光,龙珺遥向前走了几步。可待她看清眼前之景时,人不由得微微一愣,心跟着也沉了下去。

让龙珺遥怔愣住的正是眼前负手而立的男子。那男子背对着她,一头没有束起的皓皓银发,好似北荒雪域苍穹经年不化的冻雪,在这昏暗的殿室内散发着淡淡清光。男子的身形轩昂伟岸,甚至比自己的爹爹和哥哥还要高大些。一袭镶绣着银丝瑞锦纹滚边的玄紫色贴身锦袍,衬的他的身形更加健硕。男子的肩很宽,手指修长且骨节分明。他静静的站在她眼前,那背影,如隔绝了世间的孤寂般,令人心生寒意,不敢接近。半晌后,龙珺遥适才把自己的目光从男子身上移开。现下她的心很乱,不知为何,看着这男子,她竟有种温暖又悲凉的感觉,心口还隐隐的有些闷。这突如其来的情绪让她着实难以平复。

就在这当口,一道光芒在前方遽然升起,瞬间便照亮了大殿的四周。因着这过于强烈的光线,龙珺遥不得不微微闭起眼来。片刻后,那光芒渐渐淡去,入眼的便是一支悬浮于半空中,不停旋转的古法琉璃环。只见那琉璃环呈流云漓彩状,周围似有血色薄雾环绕,虚无飘渺不甚真实。半个时辰后,那古法琉璃环才慢慢停下来,颜色也开始变得透明,周围的血雾早已消散。待看清环内事物,龙珺遥却是又被生生的震慑住。这怎么可能!那古法琉璃环内分明是一条通体血红的小龙,正是她龙珺遥的本体!

之所以这么肯定是自己的本体,乃是因龙族的本体大致上有五种:金龙,白龙,苍龙,赤龙和黑龙,而自己的本体血龙却是龙族的例外。这四海八荒内,仅她一条血龙。虽和赤龙相似,但血龙浑身血红通透,是赤龙所无法俾倪的。然则,她并不是龙族的唯一特例。相传这世间的第一条龙-祖龙,诞于混沌时期,被龙族尊为帝龙圣尊,是龙族真正的王者。而祖龙的本体乃是由鸿蒙本元之气所孕育,顾为这世间唯一的一条银龙。和其他鸿蒙之气不同,鸿蒙本元之气乃为混沌时期,世间至纯至真的一抹元气,有毁天灭地之力,极为稀少珍贵,集亿万年方可凝聚成元神。这第一抹本元之气所凝聚孕育化生的便是祖龙。混沌时期强者无数,祖龙更是强者之中的佼佼者。可惜在那泯天灭地的神魔劫中,祖龙为蔽护龙族的周全,以身殉难。

然就在龙珺遥分神之际,那血色小龙已慢慢幻化成一个头上长着红色龙角的小娃娃,看光景应是近万岁。虽已预料到那小血龙定会幻化成自己小时候的样子,但亲眼看了,还是让龙珺遥小小吃惊了一把。这小娃娃面上无甚表情,只是眨了眨那双大大的有些惑人的血瞳,环顾了一周后,才对着她眼前不远处的男子软声叫道:“美人”。听到这叫声龙珺遥才恍然发现在不知不觉中,自己竟已越过了方才那银发男子,正置身于阵法中。念到这里,她便想要回身去看看那男子。只是还未等动作,她却先倒了下去,如若坠入深渊,让她措手不及。

再次睁眼时,龙珺遥已然出了方才的梦境。环顾着这住了近三万年的寝室,她还有些不适应由梦境到现实的骤然转换。坐起身,她试着回想梦境中的场景。同以往一样,梦中的细节已开始变得模糊,唯有那银发男子的背影久久挥之不去。这银发男子到底是谁?为何会在她的梦境里?

四海八荒中,因种族的不同和本体的各异,各族人的发色与眸色也不尽相同。好比她和她亲亲哥哥龙慕寒,尽管两人都承了父母的黑发,但她却是继承了母亲的黑紫色眼眸。龙慕寒因和父亲一样本体为金龙,固而他们自都为紫色瞳眸。可银发在这四海八荒内实为少数,她所知道的也仅有一位。那位便是被这四海八荒,六界九重最为敬仰的尊神,上古洪荒时期的洪荒战神。由于无人知晓他的名讳,却因他在那场成名之战中,使天地好似归为混沌,暗黑无天日,遂被尊为夜帝。相传这位上古尊神乃是由天地孕育而成,后诞于北荒的极北之地-雪域苍穹。至于他本体为何,却是无人知晓。

夜帝成名于洪荒初期,彼时,他本是冷漠淡泊的性子,并无争逐四海八荒之意。然而我不犯人,人却犯我。上门挑战的也好,劝诱归顺的也罢,通通被他一并收拾了去。不消几年,夜帝的战名就传遍了四海八荒,六界九重。想要拉拢他的族落比比皆是,就连神族和魔族都各自派去了说客,却也没见夜帝肯出面一应。之后,神族的神皇更是邀了龙族避世已久的一位长老同去拜访夜帝,也不知他们之间到底是达成了什么协议,夜帝而后竟然应了神皇,加入了神族与龙族还有其他一些族部的联盟。至此,夜帝便率麾下百名神将及众将士转辗征战于这八荒之内。正可谓兵无败绩,百战百胜。就连自己的师父,当时神族司掌兵革之事的武神莫轩帝君都堪拜在夜帝座下。除却他自身本领不说,夜帝的行军,阵法,用兵之道亦是无人可及。最终,夜帝以一己之力了结了这十几万年的乱世,统一了洪荒,乃是名副其实的洪荒战神,亦是各族共同敬仰的洪荒至尊。

然则,他并没有让魔族,妖族与其他族落对神族俯首称臣。而是要他们以神族为尊,并定下了限制彼此的契约。至于夜帝他这么做的因由以及契约的内容,除了当事人,并无他人知晓。这也算得上是那上古洪荒时期的绝顶机密。后来的几万年,世间再无战事,处处皆为祥和之兆,夜帝便退了洪荒战神之位,避世于四海八荒中。如今,夜帝的踪迹虽早已成谜,但威信犹在。他俨然已成后世最为推崇和缅怀的上古尊神。众上古之神魔也道他是孤高清傲,无欲无求。

想到这里,龙珺遥摇了摇头,她梦中的那银发男子怎可能是这八荒所敬仰的夜帝?何况夜帝在她出生前的几万年就已避世,这猜想未免过于荒唐。既然神族,龙族和凤族都再无银发之人,便不如去问问顾少,看看魔族是否有不被她熟悉的银发之人。这几日,因着要为顾少解毒,两人之间也彼此熟络起来。龙珺遥未曾想顾潇然竟也精通音律,且和她意趣相投。如今,他二人也算得上是颇为合得来的朋友。

窗外晨光熹微,龙珺遥呆了呆便翻身下床。这梦境一时半会儿解不了,还不知往后她是否会继续梦到这银发男子。当务之急是要在师父出关前解了顾少的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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