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龙阳三十岁，毛毛十九岁。
毛毛的腿，被冰冷的假肢替代。国外进口的假肢，一年前龙阳就预定了。这个假肢是龙阳用自己的小超市换来的。
近些年北京的房价飞快的涨，三四十平方米的小超市，卖了将近一百万。全部的钱都拿来买假肢。
毛毛坐在院子里，看着书上的鸟笼，里面有龙阳特地为她买的两只鹦鹉。
“你今天要吃什么？”龙阳从房间出来，拿了一个毛毯，盖在毛毛的腿上。往日咋咋呼呼嗓门极大的毛毛，自从截肢以来，性子越来越淡越来越冷。十九岁的姑娘，不正是青春活泼的年龄吗？
毛毛还是盯着挂在树杈上的两只鹦鹉。龙阳见她脖子一直抬着肯定累，就把笼子取下来，放在院子的木桌上。
“做完饭，你要去酒吧吗？”毛毛说话的时候还是盯着笼子里的鸟。
超市没有了，龙阳只能找一份稳定的工作去照顾毛毛。柳菲开的酒吧是再合适不过的地方，离家近工资也高。因为是熟人，平时毛毛有个紧急情况，也不用不好意思请假。
“去，夏天一到，酒吧的生意就特别好。”龙阳把手里的谷子递给毛毛，她接过来，往笼子的食槽里倒。
为毛毛做完饭，龙阳又给毛毛按摩了一会腿。
“你把假肢给我安上，我回头想出去逛逛。”正在按摩的龙阳手顿了顿。然后继续按：“别去了，今天周六街上人多。”
“我想去，你不用管我，累了我会找地方休息。”毛毛执意要去。
假肢安上，毛毛站起来，走进自己的房间。过了一会穿了一条厚厚的裤子。龙阳假装没有看见。把桌子上的鸟笼重新挂到树杈上。
“手机带着，有事给我打电话。我去上班了。”
身后的毛毛没有理他，回屋把床上的手机挂到脖子上。
出了院子门，龙阳强撑的脸就垮了。这么热的天，别的小女孩都是短裤短裙，毛毛却套了那么厚的一条裤子。他心疼。
龙阳走了两个胡同，来到柳菲的店。中午两三点钟，店铺已经开始有客人。柳菲正在调酒，看了一眼进来的龙阳然后继续调酒。
龙阳和柳菲没有结婚，柳菲说过她不嫌弃龙阳带着毛毛。而龙阳却怕因为毛毛委屈了柳菲。他心疼毛毛，更愧疚柳菲。如果结婚，在没有孩子的情况下，他和柳菲都能保证百分之一百对毛毛好，可是。。。万一有了孩子呢。就连他自己都不能保证是否还能对毛毛这么好。何况柳菲。
毛毛的心思柳菲早就看明白，当年那么急匆匆的跑去民政局找他们，不就是不想让龙阳娶她。毛毛没把龙阳当做哥哥或者亲人。她心里喜欢龙阳、爱龙阳。她把龙阳当做自己的爱人。所以，龙阳结婚。。。。对毛毛是更深的伤害。这么简单的事情，柳菲是想了好几年才刚刚想明白。
龙阳接过柳菲调的酒，端到客人桌上。回到吧台的时候，柳菲正端着一杯鸡尾酒喝着，把手上的东西递给了龙阳。大红色的喜帖，打开后，里面有柳菲的名字和另外一个陌生名字。
“我下个月初五，海天酒店。”
龙阳捏着喜帖，捏的很紧手都在颤抖。过了很久，柳菲倒了第二杯酒开始喝，他才开口问：“他对你好吗？”
“好。”
一个好字融化万千。我过的很好说给你听，我过的不好安慰你听。真的好与坏，只有说出口的人才能体会。
如果没有毛毛的事件，龙阳和柳菲该过第几个结婚纪念日了？有孩子吗？多大了？男孩女孩？龙阳只要看到柳菲，他就控制不住自己的在想。
柳菲拿起第三杯酒，龙阳坐在吧台的椅子上静静的看着她。她侧眸，余光看到他望着她。眼泪奔涌而出。前一段感情，她不爱那个男人却硬生生的被拴在一起。这一段感情，她很爱面前坐着的男人，可是离得那么近她也知道，最后不能在一起。
柳菲爱龙阳，因为龙阳是全天下最好的男人。她也恨龙阳，恨他的好。毛毛那孩子和他无亲无故，龙阳如果是个坏人，把四合院卖掉，把超市卖掉，拿着上千万，到哪里不能潇洒快活。
“结婚之前和你未婚夫咱们一起吃个饭吧。”龙阳说。
柳菲抹着面上的眼泪，摇了摇头：“别了。”说完这两个字，柳菲趴在吧台上痛哭。歇斯底里的哭。柳菲用含糊不清的声音说：“他不会像你一样下馆子的时候把我的餐具都涮一边，吃西餐的时候也不会把牛排给我切好。从来没有记过哪几天是我的生理期。下雨的时候，没有打过电话问我是在店里还是在外面，有没有带伞需不需要接。龙阳。。。这辈子我再也遇不到像你这么好的男人。”
龙阳抬起手想安慰柳菲，抬起的手又缓缓放下。柳菲比他大一岁，今年已经三十岁，结过一次婚，就更不好找了。其实他了解她，从她内心来讲，如果不爱就不找，一辈子单着对柳菲来说也并非难事。可是。。。她还有个充满愧疚的弟弟。柳菲一天没有归宿，她弟弟就总以为是自己耽误了姐姐一辈子的幸福，柳菲和龙阳属于一类人，做什么事情都太注重身边的人好坏。柳菲可以等龙阳，她愿意等一辈子，可是身为姐姐，柳菲不能让弟弟愧疚一辈子吧。
夜幕渐渐垂下，龙阳和柳菲就这样静静的坐在酒吧吧台里。她哭，他红着眼圈看着。对面街道，毛毛倚在树上，看着昏暗酒吧里的两个人。
柳菲嫁人了，比第一次结婚的时候还要热闹。龙阳坐在宾客席中，看着婚礼礼台上，面带微笑的她。毛毛坐在龙阳身边，冷漠的看着这一切，她倒了一杯酒，递给龙阳。他并没有注意到毛毛递过来的酒，还是痴痴的望着台上的柳菲。毛毛知道，他一定在脑海里不断地想，她身边站着的是他就好。
“心痛吗？喝点酒吧。”毛毛抬起手扯了扯龙阳的袖子。
他才回过神，茫然的望着毛毛。注意到她端着的酒杯，他接过来，放在桌子上。扬起嘴角笑了笑：“不喝酒，回头喝醉了怎么带着你回家。”
“没事，今天我送你。你喝吧，书上不是常说，酒解千万惆怅吗？”她又拿起酒杯，递给龙阳。
对面的他眉头皱了皱，又松开。
“别这么举着，多累。我不喝，等一会柳菲过来敬酒，就喝那一杯，我们就走。你腿不方便，不能在外面呆那么长时间。”龙阳抬起手，把毛毛手里的酒杯接过来第二次放在桌子上。
“龙阳。。。我长大了，我今年十九了。有些事情，你心里难过的痛的，都可以给我讲。我可以帮你分担。”毛毛小声的说。过了一会，她见龙阳没有回答，抬起头，发现他的视线又再次盯着婚礼礼台。他没有听见她说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