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昭一袭最常见的白底黑缘深衣,同色系的白底黑边腰带,却坠了一块嫣红的圆形玉佩,色泽莹润,鲜艳欲滴,其上细细雕琢着精致繁复的古老图腾,温润细腻中透出几分神秘古朴之气。
玉佩下有个小小的蝴蝶配饰,形制精美,玲珑可爱,是更为朱红的色泽,比起玉佩的清透则显得暗沉许多。
随着韩昭的行走,蝴蝶几欲振翅展翼,翩翩起舞,而其下的长长的红色流苏也是轻轻飘动,点亮了韩昭略显普通的一身,端正凝肃中又透出了几分张扬与桀骜。
……
“啪啪啪!”观众们热情地欢迎着韩昭的上场,对于其接下来的演奏更是抱以十二万分的期待。
老实说,可能有为数不少的人都或多或少有着这样的想法,就是这是韩昭的最后一次四艺竞演,如果可以的话,他们希望这个男人可以获得第六名,可以给这个男人再一次演奏的机会、再一次向自己梦想发起挑战的机会。
当然,他们知道自己的这种想法太过想当然,对于另外两位待定选手也很是不公平,但是,理智虽然明白,情感上却控制不了自己不去这样希望,内心的天平已然偏了。
他们唯有庆幸,幸好自己不是评委,不然很可能就出现黑幕了。
啊,呸,呸,什么话?他们相信韩昭会表现出足以匹配第六名的实力的!
但是,又有些遗憾自己不是评委啊,不然的话……
……
韩昭自然也知道大部分人是这么想的,因为即使知道不对,他偶然也会控制不住地这么想一下。
是啊,这是他的最后一次机会了,而其他两位待定选手都还年轻,他们都还有机会,既然这样,为什么不让他一下呢?
但是,很快,他就狠狠甩头丢开了这种想法。
他怎么可以这么狡猾?这样获得的胜利,又算什么呢?
光靠同情得来的名次,他该高兴吗?
自己怎么可以这么懦弱?这么不争气?
他的风骨呢?他的骄傲呢?他的自尊呢?
他不是圣人,他不会苛求自己的内心怎么会有这种想法的滋生?
但是,他也不会放任自己沉浸于这种想法中。
他是谁?他是韩昭,他是这一届四艺竞演古琴组的决赛八强!他的优秀不容置疑!
他怎么会甘心把自己放于要靠别人的同情与谦让才能获取胜利的地步?!
他想要的胜利,属于他的荣耀,他要靠自己的双手去亲手采摘!
……
他可以的!坐在琴桌前的韩昭伸手缓缓拂过坚硬温凉的琴身,多年的努力不会背叛他,曾有过的壮志也不会仅仅只是一个空谈!
这个舞台是他青春年少时最大的憧憬与最美的梦!
国家大剧院,他曾多少次徘徊在它的门口,渴望着、期盼着,甚至焦灼着、不安着,而现在,他就正在国家大剧院的舞台上,他在四艺竞演决赛的舞台上,他付出了多少,在这一刻,却是一切都值得了,他百感交集,甚至他微微仰着头,要努力忍住才能不让眼泪流出来。
可是,这个梦却似乎很快就要醒了,他怎么甘心!整整十六年的苦心孤诣,二十六年的练琴生涯,他怎么甘心止步于此!
他不相信,不相信自己就要止步于此!哪怕再一首,再给他一首曲子演奏的机会!
为了抓住这个演奏的机会,他会拼尽全力!
他的身后就是悬崖千仞,他已没有任何的退路!
此时的他不会回头,他的目光从来就在前方!
纵然前方有巨石横亘,他也要一力破之!
……
“铮~”一声低沉浑厚的琴音骤然响起,划破了寂静的空气,也就此拉开了韩昭演奏的序幕。
曲目——《渔歌》
《渔歌》,徵调,始见于明弘治四年的《浙音释字琴谱》,随后刊载、收录于《琴谱正传》、《西麓堂琴统》、《太音补遗》、《文会堂琴谱》等三十九种琴谱中。
此曲相传为南宋琴师毛敏仲所作。
《西麓堂琴统》中对该曲的解题为:“……毛敏仲耻事异国,播弄云水,乐道避世,作此操以招同志,模拟樵歌之意。”
《太音补遗》云:一叶扁舟,往来湖海;托萍梗,侣鸥鹭,朝东暮西,虽天子亦不得物色。披簑而渔,对酒而歌,其乐何台?此曲志於烟波高士所作。
……
《渔歌》是一首长达十八段的大型作品,全曲贯串一个主题音调,经过层层发展,构成一首连贯的乐曲。
世人对此曲的评价很高,言:“……琴中唯渔歌,羽化二曲舒心畅意,渔歌乃在羽化之上,……有萧疏清越,声声逸扬之意……”
……
韩昭托七弦,勾二弦,右手大指向外弹出,右手中指向内弹入,相比散音略显清亮的按音幽幽飘荡在空气中。
一副江天清旷,渔人驾舟徐徐而出的画面渐渐浮现在所有人的眼前,场内似乎响起了水面被浆划开的“哗哗”声,由远及近,声音越发的清晰了。一股清新怡人的水汽之味若隐若现,不知不觉间浅浅的水雾已弥漫了整个会场。
远处,青山如黛,朦朦胧胧,云雾缭绕,有明光从其后方倾洒而出,水面波光粼粼,金光点点,清浅的雾霭恍若薄薄的轻纱,几分迷离与梦幻,触之则有几分沁人的凉意与丝滑之感。
一身蓑衣的渔翁撑着篙自那水汽深处、云雾萦绕之处悠悠而出,平静的水面荡开了层层涟漪,其上方的雾气也游离飘散开来。
一时间,本是静止的画面仿佛被打破了某种禁制般,一下子灵动起来,充满着勃勃生机,让人不禁会心一笑。
……浪花中,一叶扁舟。轻画桨,南北遨游,无累的那亦无忧,老天有意难留……有那个青翁笠,绿蓑衣,碧沙红蓼白菠洲……
韩昭一个搯撮三声,左手名指按弦,大指先罨后搯,再用右手一撮,左手在罨搯两次,最后右手一撮,共得八声,琴音层层递增,宣告着琴曲第一段的终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