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铮~铮~”阮琰左手大指轻点七徽,右手大指向内弹入,继而右手中指向内弹入,琴曲开篇泛音清越,泠然善也,众人只觉尘嚣遁去,风,乍起。
曲目——《列子御风》。
《列子御风》,又名《列子》、《御风行》,相传为南宋著名琴家毛敏仲所作。
《神奇秘谱》记载云:臞仙曰,是曲者,毛仲翁取列子黄帝篇“御风拟神游六合”所作。其趣同。
《西麓堂琴统》言:毛敏仲所作,自云平生精粹在此。盖取诸列子御风之意,亦刘氏所传,其来远矣。
《杏庄太音补遗》曰:“列子御风,是以神御虚也,周流六虚,无所不臧,惟至人能之。后人遂拟是曲。”
《杨抡太古遗音》则有较详细的题解:
按斯曲,乃神品仙音,异人所传也。
粤昔列子,讳御寇,春秋郑国隐居之高士。与关尹子为友。尝偃仰屈伸,煦嘘呼吸,游心于清净玄虚之府,茫无所得。
后闻壶丘子道高德重,复往以画之,相与讲求至理者,几四古年,一旦豁然贯通,窥其壶奥,而神解焉;故能御风以行,若驰天马然,扶摇于九万之上,遨游于六合之中,俯视乾坤,飞跨宇宙,列迹于清虚无极之表,而与天地相为始终焉。
后之学道者,景仰其事而企慕之,写入绿绮;无非遐想其盛轨,而思同游于九垓八埏之境耳。不然,何其音之人神如斯也?旧本颇有错简,余皆印证,而维新之,庶使听者忘倦。
……
《列子御风》全曲共十段,分别为:一、凭虚驭风;二、俯视寰壤;三、渺焉六合;四、不知风乘我;五、不知我乘风;六、志在冲溟;七、神游太清;八、长啸空碧;九、振衣罡飚;十、兴尽而返。表现了作者蔑视尘俗,追求一种“超然物外”的道家思想的境界。
……
阮琰双目低垂,或擘或勾,琴曲的第一段皆是由泛音构成,偌大的场地,高耸的屋顶,本是犹如天外之声的琴音,更是显得空渺高远。
咦?沉浸于琴音中的人们,突然觉察到了有凉凉的风吹拂到脸颊上,先是轻轻的、柔柔的,随着琴曲的行进,渐渐的,风势越来越大,终是演变成狂风呼啸,众人衣衫烈烈,头发乱舞,几乎睁不开眼睛。
处于舞台中央的阮琰却是一派风平浪静,似乎他的位置就是“台风眼”,任外界如何狂风肆虐,他自岿然不动。
阮琰手势一变,琴音低柔下来,由泛音转为按音。
狂肆的大风一窒,缓缓收敛了脾气,而终于得以睁开双眼的人们,却惊讶地发现自己正身处于九天之上,身边白云渺渺,目之所及,尽是郎朗乾坤,果真是青冥浩荡不见底。
一时间,众人只觉得心境开阔,一切皆是过眼云烟,不值得挂碍在心。
此时的他们似乎脱离躯壳的桎梏,浑身轻松,自由自在地遨游在九霄之上,丝丝缕缕的微风拂过他们的脸庞,轻柔地环绕在他们的身边,似乎是在伴着他们嬉戏,抑或他们的飞翔本就是依靠着风儿的承载。
不管是清风伴着他们同行,还是他们乘着清风扶摇而上九天,孰因孰果,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现下,他们正在享受着这几乎羽化成仙的超凡感受。
第五部分的琴音又转为泛音,直至这段的尾声,泛音结束,按音又起。
琴曲的第六部分基本由按音构成,琴音圆润细腻,婉转悠远,众人的心间似乎响起了喁喁之声:飞上去,高点,再高点,更高点!
心在不停地鼓噪着,跃动着,似乎连血液都沸腾起来的感觉,本就在高空之上的他们却把目光投向了更高处,眼底深处有浓浓的渴望翻滚着、嘶吼着,就快要冲破栅栏倾泻而出。
就在他们心里的渴望达到巅峰时,他们的神念再度一晃,突觉天地变换,眨眼间,他们就来到了太清之处,空濛杳渺,一股宏大神秘的气机笼罩住他们,他们不禁灵魂震颤,热泪盈眶,满腔的情绪不吐不快。
阮琰指尖一挑一勾,右手食指向外弹出、中指向内弹入,同时,左手大指、无名指犹如蜻蜓点水般在十二弦、十三弦上一触即离,泛音再起,清亮高亢的琴音恍若长啸冲天而起,一声又一声,一声未散,一声又起,似龙吟,似凤鸣。
神魂俱荡间,众人的眼前似乎真的有巨龙自云雾间摆尾腾空而上,仰天长吼:“嗷~”,有凤凰栖于梧桐古树,展翅欲飞,引颈长鸣:“唳~”。
众人也不禁长啸空碧,情绪激荡下,手臂一甩,衣衫振荡之下,竟生出凛冽罡风,呼啸天地,气势磅礴。
而此时,琴曲进入第九部分,泛音止,按音起。
阮琰或挑,或打,右手食指向外弹出、无名指向内弹入,或擘,或历,右手大指向内弹入、食指轻轻地向外挑弦。
阮琰触弦轻且细腻,所有的琴音浑然一体,水乳交融。
一个又一个罡风在人们的衣衫振荡之下生成,对此,人们颇有些乐此不疲。
一个又一个罡风成螺旋状,旋转着,越来越大,或碰撞,或交融,或吞噬,最终只剩一个头尾接天连地的巨大龙卷风,犹如怒龙摆尾,暴风肆虐,毁天灭地。
众人肝胆俱裂却又满心骄傲,这是他们创造出来的天地伟力,罡风如刀,却不能伤他们分毫,他们目眩神迷,震撼不能言。
犹如洪荒巨兽般的风暴终是缓缓散去,众人只觉心满意足。
一时间却只是呆愣在原地,看着风势的逐渐散去。
阮琰左手按弦,右手拨弦,一个下滑音“注”,进入了琴曲的最后一部分——兴尽而返。
这一部分仍旧以按音为主,兼有少量散音,直到琴曲末尾,阮琰指尖一挑一勾,犹如神来之笔的两个泛音,不禁让众人回想起了之前的神奇的经历,不由得会心一笑。
阮琰的指尖再度一挑,却不是泛音,而是按音,至此,琴曲结束。
余音袅袅,韵味悠长。
……
“啪啪啪!”众人很是习惯性的起身鼓掌,阮琰的《列子御风》,于他们而言,正如《诚一堂琴谱》所言:泠然之趣,心领神会。
更有御风万里,神游六合之趣。
众人只觉酣畅淋漓,心内郁气一扫而空,所有的阴霾皆是犹如见到阳光的积雪般消融而去,前两首曲子所留在他们心中的怅然若失与些许哀凉,不知何时已是消失殆尽,此时的他们念头通达,似乎连身子都轻便了几分。
所有人皆是面带欣悦之情,场内的掌声声势浩大,久久不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