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弦微颤,余音袅袅,空谷回音,林间风吟,泉水叮咚,皆慢慢消散而去。
众人眼前丝丝缕缕的雾岚缓缓淡化直至虚无,舞台再次清晰地映入眼帘,只见谢清灵徐徐起身,莲步轻移,即使就外貌而言,她比不上姜幽雀的精致完美,但独有的清灵婉约的气质犹如清甜甘美的泉水,澄澈的不沾尘埃,剔透的让人心怜。
这是一个让人感觉舒服和放松的女子,见到她,就仿佛感受到了山间清风、空谷幽泉。
谢清灵只觉得自己异常的平静,刚才的演奏很好,甚至比她之前练习的任何一次都要好,嘴角不由勾起一个浅浅的弧度,谢清灵敛衽行礼,灯光下,裙摆上片片竹叶的银色脉络熠熠生辉。
“啪啪啪!”掌声犹如大海生波,骤然爆发。
抬起头,灯光有些刺眼,她却能看清下方一张张为她鼓掌的人的脸上那惊叹而激动的神情,嘴角的弧度不由得又加深了几分。
……
“谢女神也很厉害啊,完全没有被姜女神压下去!”
“嘿嘿,美女间的竞争啊,我喜欢!”
“虽然谢女神刚才的演奏很好,但我是坚定的姜派,支持姜女神一百年不动摇!”
“我支持谢女神!”
……
先后两位美女选手的演奏,让观众们犹如打了鸡血般的亢奋不已,议论纷纷。
虽然姜派是大势,但是谢派也不容小觑,两派各自为自家的女神唾沫横飞,据理力争,一个个面红耳赤,手舞足蹈。
直到熟悉的抽签音乐响起,场内才渐渐安静下来。
很快,下一位出场选手的名字出现在大屏幕上——赵启徵。
“啪啪啪”热烈的掌声响起,随着灯光的慢慢暗下,掌声渐渐平息。
又一曲的演奏,要开始了。
赵启徵,一身黑色深衣,暗金色的腰带,衣摆上有金线绣出的一只大雁,栩栩如生,行走间,恍若振翅欲飞往那九天之上。
台下有窃窃私语响起。
赵启徵不禁加重了几分手劲,古琴坚硬的触感、微微的凉意让他急速跳动的心脏有了几分缓和。
他知道别人是怎么看他的,“江郎才尽”、“天赋用尽”、“天资有限”“一生也就这般成就了”……语气或是遗憾、或是叹息,自然也不乏幸灾乐祸、落尽下石之辈。
别人为什么这么说他,他不但一清二楚,而且在此之前他还无从辩驳!甚至最消极的时候,他觉得他们说的都是对的!
他二十三岁第一次参加四艺竞演,就一举进入赛区前八强,入围复赛。即使最后没有进入决赛,却也是在第二轮的复赛才被淘汰的,也就是说,他至少是当时的第二十名。
以他当时的年龄,这个成绩,足以自傲,但是,看看现在十强中的那三个怪物,赵启徵不仅摇摇头,自己还是太天真了啊,果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但当时的自己少年意气,加上“少年英才”、“天才琴师”等各种夸赞蜂拥而来,他就有些膨胀了,即使如此,他并没有懈怠古琴,只是更加有自信了,或者说,自信过头了!
随后,他又参加了多个赛事,成绩不能说差,甚至刚开始他也是取得了几个好成绩的,但渐渐地,他惊恐地发现,他的古琴,止步不前了!
渐渐地,外人也发现了他这个状况,各种留言猜忌之语甚嚣尘上。
他不相信!他拒绝了随后的一切赛事与外出,苦心练琴,直到四年后四艺竞演的再一次举办,他才再次出现在大众的视线中。
那一届四艺竞演,他同样进入了复赛。本该是理所当然的事,却让他松了一口气,这是不是意味着他的琴艺并没有退步?
可是,复赛上,评委的一句话,让他大受打击,“四年了,为什么我没有从你的琴声中听到一点进步?”
他简直要疯了,他顾不上随后铺天盖地的报道,只是陷入自我世界中不可自拔,为什么?他已经这么努力了,难道仅仅是维持了最初的水平没有退步?但是别人在进步,他的没退步就是退步啊!
难道真的如外界所说,他的才能已经耗尽了,这个水平就是他古琴之道的终点?不,他不相信!他不甘心!
在家里颓废了很久,他拒绝了所有人的来访,甚至是自己的父母,他也暂时不想见。
一个月后,他给父母留了信,就独自一人踏上了漫无目的的旅程。
……
四年后,四艺竞演再度开启,而他——赵启徵,也回来了。
但这次的赵启徵,是一个全新的赵启徵!
前两轮的比赛,他并没有拿出全力,应该说,在场的十强没有一个是拿出全力的。
但这一轮,是复赛的最后一轮,其实也是跟决赛差不多了,再藏拙,万一输了,可就不知道去哪里哭了。
这一曲,他要让所有的评委与观众知道,他,赵启徵,没有江郎才尽,他的潜力,远不只如此,他的古琴之道,更是远远没有到达终点!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他会让所有的人都震惊的!
……
“铮~铮~铮”旷远清逸的琴声幽幽响起,赵启徵的演奏,开始了。
琴曲——《秋鸿》。
《秋鸿》,最早收录在明1425年朱权撰辑的《神奇秘谱》中。
《神奇秘谱》解题曰:臞仙曰,琴操之大者,自广陵散而下,亦称此曲为大。盖取诸髙远遐放之意,游心於太虚,故志在霄汉也。是以达人髙士,怀不世之才,抱异世之学,与时不合,知道之不行,而谓道之将废,乃慷慨以自伤,欲避地幽隐,耻混於流俗。乃取喩於秋鸿,凌空明,干靑霄,扩乎四海,放乎江湖,洁身於天壤,乃作是操焉。
……
赵启徵神色端凝,眉目间却透着几分旷达,修长的手指灵活柔软,琴曲以泛音开头,赵启徵左手大指轻轻地点在七徽上,右手或勾,或擘,或打,旋律苍雄浑朴,节奏起伏跌宕,令人听后若有远达平沙、一举万里之感。
这是一首颇有盛名又极有难度的曲子,“此曲如无深厚的古琴艺术功底不能为之”。
该曲在演奏艺术上要求较多,先不论其感情上的复杂性,就技术层面而言,曲中用指烦难,“最神妙者在于虚罨,带起,拨剌,及一气连络之处”。
《琴学初津》后记中云:曲中用指极难,起承转合,各有神妙。所以三十余段之多,不嫌其繁复。
《琴苑心传》言:其指法音调,卓乎高古,至神至妙,无以加兹,诚学者之至宝也。
所以,《五知斋琴谱》强调说:如遇群贤,鼓时必落后奏为妙,若先弹此曲,使诸音皆闭,觉大无意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