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东西想着自己变成人形的模样。那还是记忆之中三年前的模样。他想起了那日早晨从水桶里沐浴更衣时打量自己的样子。那时候的他有一双健壮而修长的腿脚,脚拇指可以灵活的夹起挑花瓣。自己的双手白白嫩嫩,指甲被修剪得很整齐,圆润得就像宝石一般。当时自己的下身部位已经会翘起了。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是搞笑的样子他还记得。同时,帮他洗澡的麽麽还调笑的抓了他那里一把,搞得他满脸通红,羞红着脸跳出木桶胡乱擦干身上,在母亲和麽麽的笑声中被打扮妥当。那个春之祭早晨的记忆是如此清晰,他希望时光能够回到那一刻。
但是,体力的魔力似乎有无比庞大的意志。那是绝对的、不可抗拒的、非来不可的力量。无论狗东西怎么想变成人的样子,那股迫使他发疯的力量一直纠缠在他的脑海里。他又看到了变出狼头的父亲,那凶横的目光和灼热的吐息,张大的长满锋利尖牙的嘴扑咬过来……
变成魔物的父亲的目光是复杂的,有疼惜,有不甘,有绝望,是愤怒,是决然,是……最后的那一眼是什么意思?解脱吗?父亲倒下时看他的目光是解脱吗?不,不是。是满意吗?不对,不是的。
那是什么?
是祝福?
我怎么能够这种想法?父亲是要杀死我们的啊!但是,当父亲最后望向母亲的时候,那是满含深情的满足的凝视。而母亲的面容,是平静的。
为什么?
狗东西不能想象答案。他不知道为什么父亲要怎么做,他也不明白母亲做了什么样的选择。但是他想过若是自己面对这样的局面,恐怕会做出一样的决定。
一边是自己深爱的丈夫。一边是图谋不轨的娘家。两边都要伤害她和儿子的命,若能选择,死在自己爱人手中,会比眼睁睁的看着爱人死去,儿子死去,要好些吧……
妈妈……
狗东西叫了一声,突然发现自己好像回到了那天的血泊里,看见父母闭上了眼睛,安静的躺在一起。
狗东西深深的打了一个寒颤。他醒过来,发现自己没有发疯。外面依旧是星光,远处依旧是喧闹的宴饮声,只是这四周浓郁的血腥味在逐渐飘散,从假山的缝隙钻出逃逸,最终没有一丝残留。
体内那股暴戾的力量不在了。他摸着脖子,入手光滑,冰冷的感觉令他呆滞了一下,瞬间便狂喜起来。他迅速的摸遍了全身,包括下身也没有放过。
“变回了!我终于变成人了!”低哑的声音在喉咙里想起,惊诧和生疏,口音古怪。狗东西使劲睁眼在微弱的光芒下打量自己的手掌,乌漆麻黑,脏乎乎的,但却是失而复得的人手!
可是,一声低沉的呻吟惊醒了狗东西。接着就是模糊的咒骂,“该死的狗东西,我一定禀报金管家,扒了你的皮来顿狗肉吃!金管家一定……一定不介意……提前几天的……哎呦……小翠……你怎么样……”
狗东西屏住呼吸,从岩缝中偷瞧见一名黄衣的家仆在泥地上挣扎。他心中一凛,顾不得身上一丝不挂,双手用力扣住假山的内壁,朝着假山高处跳起。这假山也就三米过高,两个腾挪他就出现在了假山顶部,蹲下正好俯视那黄衣的家仆晃晃悠悠的扶着假山试图站起来。
狗东西二话不说,径直朝那家仆跳了下去。
一声闷哼过后,家仆干脆利落的彻底没了声息,像条死狗爬在地上。狗东西迅速跑到假山的另外一边,果然有衣衫不整的绿服丫鬟昏迷瘫倒在假山旁。
狗东西探了探丫鬟的鼻息,确认丫鬟还活着后,扶着丫鬟起来又推她撞在一块平整的岩石上,直到确认对方额头长了一个大包之后,这才放心的回到家仆的身边,默默的扒下黄色的衣袍,胡乱给自己披上,然后再将家仆彻底脱个精光,再拖到假山后面和丫鬟摆在一块,最后确认一下两人的状态,这才放心的跌坐在地上喘息。
狗东西找到家仆的布靴,也管不上是否合脚,将能够掩饰自己窘态的衣饰都有样学样的穿戴一番后,活脱脱的变成了一个小家丁。宽大的衣服被他小心的用束腰缠紧,鞋子走两步试了下,并不太大,但是走路的时候异常别扭,他都不知道刚才自己是怎么来回跑动的。努力将腿伸直,狗东西摇摇晃晃的来回走了十几遍,这才将罗圈腿去掉,找到了平衡,感觉自己走得总算有些人样。
这样就可以了吧?
狗东西用家丁的帽子把自己的乱发塞满藏好,又根据印象学着家丁低头哈腰的走了几步,这才确认自己此刻能够做到的人样最好不过如此了。
狗东西屏息听了一阵动静,晕厥的两人呼吸沉稳微弱,至于那被剥光的家丁会不会夜里冻死,那就管不了这么多了。狗东西觉得一切准备妥当,找到鹅卵石铺就的小径,就向印象中的内院走去。现在他没得选择。
小径通向外宅和大院铜门之间的天井。要进入内宅,就必须通过天井,走进内宅的朱门才行。外宅是一些杂房还有供仆役住宿的地方,内宅才是贾府家眷起居的地方。狗东西一边低眉顺眼的沿着墙根慢慢前行,墙壁上燃烧的汹汹火焰令他不敢抬头,只能小心的躲避着匆忙的家仆,装作被吩咐找人的模样,连托词他都想了几个,以备不时之需。
天井里也摆了十来桌酒宴,大都剩下残羹冷炙,这里的宾客几乎走完,但是外院的喧闹和内院的丝竹之乐,都正到酣处。狗东西看着正匆忙收拾残局的仆人,有些拿不准应该怎么进入内宅。他偷偷瞄着朱门,那里可是守着两名家丁,看样子是不允许一般人进去的。
四下里并没有什么动静,也不见有修士出现,狗东西觉得刚刚自己的动静应该没有惹出麻烦,但是自己怎么变成人,期间发生了什么,却是没有一丁点印象。那两名仆役是怎么晕倒的?
狗东西摇了摇头,现在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再不进入内院找到贾明斯,那今日的一成机会就真的被自己白白蹉跎掉了。
他一咬牙,不管周围忙碌的身影,打定主意就算被人叫住也装作不知,一门心思往里走。也许被人就会误会他替哪个主子出来办事着急回去复命。
地上是各种汁液,踏上去滑腻腻的,这布靴走路极不习惯,而且弯腰低头也不好看路,狗东西走得有些东倒西歪,但是,些许这样比较像着急复命得样子,果然没有家丁叫他帮忙。
就在狗东西匆匆忙忙走到朱门前准备往里冲的时候,守门的家丁叫住了他。
“干什么的?着急火燎的!万一撞到贵客怎么办?你是哪一块的?管事的怎么教的?”低沉的呵斥响了起来,狗东西不敢抬头。
“少爷交代办事。”狗东西压低声音,提着嗓子,声音尖细。
“办什么事?”另外一个声音洪亮的问道。
狗东西早就想好了说辞,道:“金管家的小翠……”
果然,两人都不作声了。小翠的名字是他瞎蒙的,他把名字说得极其模糊,只是提到金管家三个字,对于贾明斯和金管家的闺女的事,他可是没有少听到。别人当他是条狗,什么话当着他说都放心。
“快去去去!少爷那里有贵客,说话要当心,看你毛毛脚脚的,可给我注意着点,今儿个内宅都是贵人!”最先的那名家丁低声训斥。
“是。”狗东西装做害怕的应诺。
“滚吧。”另外一个声音催促着,显然仆役也不敢耽误了少爷的事,特别是这种事,万一惹到什么麻烦……
狗东西得到应允埋头就往里走,可这时偏偏金元走了出来,他的身后还有那名肚子肥肥的陆掌柜。狗东西本能的吓得不敢动弹,这脚步跨在门坎上,不知道该进还是该退。
好在,看门的家仆帮了他一把。那声音洪亮的家丁一把拧着他的脖子,把狗东西提溜在一边,弯下腰叫了一声金管家,另一人也机灵的叫了一声。
金元低声应了一声,也没有迈步,狗东西感觉自己像是被狼的目光盯着,汗毛直立,可明明自己就是魔物,但怎么也压制不住内心的紧张和恐惧。
万一金元发现了怎么办?金元像是一个武功高手。哪怕不是修士,那拳脚功夫可也是厉害了得的。自己打的过他吗?打得过又怎么办?还能抓到贾明斯逼迫贾德乐吗?难道一切就功亏一篑?
狗东西瑟瑟发抖着,有害怕,更多的是准备拼命的兴奋。
“管家,这小子刚来,不懂规矩,急匆匆的回去给少爷复命,冲撞你和贵客,回头我让他的管事好好教教他。”那名声音洪亮的家仆解释道。
“嗯,这几日新丁太多,明日后要好好开始管教,教教规矩。陆掌柜,让你见笑了,请。”金元沉声训斥道,狗东西的背给家丁死死的压下去,几乎头顶就要挨着地。他也不吱声,装作害怕的颤抖着,知道这关终究是过了。
等到金元二人走远,狗东西被拧起来,又被拍了一下脑袋,家丁呵斥道:“走路长眼,不要再毛毛燥燥了,机灵点!少爷可没这好脾气!”
“是是是,谢谢大哥……”狗东西不敢抬头,但却是记住了这守门家丁的声音和气味。
“快滚,看着厌烦!”屁股挨了一脚,狗东西终于进入了内院,耳中传来家丁的叮嘱声,“少爷在西厢的观赏台,可不要走错了。东厢千万不要乱闯!”
狗东西转身弯腰道谢,抬头认准了贾明斯所在的观赏台,深呼吸了一下,直奔西厢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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