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张最终被转入了ICU。
迟言在病房外守了一夜,实在困得不行,便曲着身体侧卧在走廊的长椅上。不知睡了多久,感觉有人在轻轻摇晃她的身体,睁开眼一看,是那个叫黎玥的护士。
“迟小姐?夜里凉,您还是回房里睡吧,这里有我们看着,您不用担心。”
迟言揉了揉困顿的双眼,直起身来,礼貌拒绝道:“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我实在不放心,只有在这里守着,才会稍微安心一点。”
黎玥见她坚持,也不好多说,嘱咐几句后就回值班室了。
迟言独自坐在安静的走廊里,将身体缩成一团。早晨的空气有些泛冷,想必是秋天到了吧。迟言看着走廊外的树叶已经些微染上了红色,想起之前和老张约定,今年的除夕要一包饺子吃,但现在,这样的愿望已经无法实现了吧。
昝沐年从14床查房出来,见迟言一个人呆坐在椅子上,想了想,还是走了过来。
“你的病刚好,穿得这样单薄,是真觉得自己的身体很好吗?”昝沐年的语气有些生硬,听得出他有些生气。
迟言抬起头,看清来人后,微微一怔。
“昝医生.....抱歉,出来的急,没太注意。”迟言知道这是作为医生的本能反应,他也是为自己好。
昝沐年从衣兜里取出一根烟,转头看向迟言。
“不介意吧?”
迟言轻轻摇头。
昝沐年拿出打火机将烟点燃,深吸几口后,微微叹了口气。
“其实今天多亏了你,否则,我是救不活他的。”
迟言有些惊讶,没想到这个男人竟一直想着这件事。
“昝医生,如果不是您医术精湛,就算我唤起了他的意识,恐怕也无济于事。”其实今天的事,还是多亏老张口中那个他所亏欠的人,如果不是放不下这一点执念,他可能也就去了。
昝沐年并不急着回答她,只是一口接一口的吸着烟,直到快要抽完,才缓缓开口。
“我自问救人无数,却始终医不了人心。在我所救过的人中,有的因为受不了病痛的折磨,放弃治疗,有的则是因为心死,无眷无恋。我在面对这样的病人时,总是很手足无措,我不了解他们,不知道他们想要什么,只能机械的抢救,用上所有能够用到的针剂、医疗手段。可人就是这么奇怪,就算有无数人在尝试挽留,他一旦决定了要离开,就能够离开。”昝沐年抖了抖燃尽的烟蒂,将剩下的烟头丢进垃圾桶里。
迟言看着他有些泛红的眼圈,知道这就是医生的无奈。她明白那种明明近在眼前,却眼睁睁看着它失去的无力感。鬼使神差的,迟言握住了他攥得发白的手,以此希望将自己的力量传递给他。可她不知道的是,昝沐年有着严重的洁癖,除了手术外,一概不接触任何人。不过不知为何,昝沐年竟没有甩开迟言的手,他甚至觉得,这种两手相握的感觉,还不错。
迟言最终还是在昝沐年的劝说下,回房休息去了。直到快要睡着时,迟言感觉病房的门被轻轻打开后又关上,随即有些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不过她实在是太困,以为是护士查房,就没在意,昏昏沉沉的睡了许久,直到听到有人讲话,才猛然惊醒。
“你今天去一趟她家里,收拾一些必需品过来,顺便把她的包一起带过来。”
迟言转过头,恍惚看到一个很高大的男人,他背对着自己,看不清脸。
男人很快挂了电话,他收起手机,转过身来。
是他!
“秦总,您怎么来了?”迟言不解的看着秦墨,她以为昨天把他激怒后,他就不会再来了。
秦墨见迟言已经清醒,将早已凉好的粥端过来,放到迟言的手中,随后回到沙发边坐下,继续完成他的工作。看着桌上散乱的文件,想必他已经来了很久。
“秦总,您这么忙,就不用过来了,这边有护士,我想吃饭的话会让她们帮忙买的。”迟言虽然有些介意他的霸道,但在睁开眼的瞬间看到这个男人,她竟然有些感动。
秦墨没有抬头,依旧紧盯着电脑上的报表。
“你不用多想,也不用顾忌,你的病是因为公司的事,我只是做我身为老板应尽的义务。”
秦墨的话让迟言觉得有些好笑,难道您对公司每一位生病的员工都这么关心?当然,这话可不能让他听到。
吃过早饭,迟言在床上躺了片刻,觉得有些不消化,想下床走动走动。
“你就这么坐不住吗?”秦墨不悦的声音响起。
迟言像是做坏事被抓住的孩子,她有些委屈的转过头来。
“秦总,我想上厕所。”说完,还俏皮地眨了眨眼。
秦墨有些尴尬的轻咳了两声,挥挥手,示意迟言出去。
一出病房,迟言就迅速进了电梯。
刚到ICU,迟言就看见几个西装打扮的男人和昝沐年在交谈着什么,以为是老张出事,迟言急忙跑了过去。
“昝医生,是老张的病又恶化了吗?”
昝沐年摇了摇头,指着那几个西装男。
迟言转过头,看向那几个表情严肃的男人。
“请问,你们找老张是有什么事吗?”
为首的男人盯着迟言看了片刻,取下墨镜。
“您就是迟言小姐吗?”
迟言有些惊讶,他们怎么会认识自己?随即回过头看向昝沐年,后者则是对她点了点头。
“是,我就是迟言,请问有什么事吗?”
男人确认了迟言的身份后,表情有所缓和,他拿起一个牛皮纸袋,将里面的文件取了出来。
“迟小姐,我们是受张泽霖先生委托,为他进行遗嘱公正,您作为受益人之一,我需要跟你确认几件事,请问您现在是否方便?”
遗嘱?老张他竟然公正了遗嘱。
“抱歉,这件事,我想和老张沟通一下,不介意我先进去吧。”
男人似乎早有预料,他从胸前的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迟小姐,这是我的名片,您什么时候有空,可以给我打电话。”
迟言接过名片,用送客的口吻让几人离开,随后又转身看向昝沐年,“昝医生,我现在可以进去吗?”
昝沐年点了点头,示意她轻一点。
病房里,老张已经醒过来,静静的盯着天花板,眼神空洞,和之前的他简直判若两人。
迟言帮他提了提被子,轻声问道:“老张,饿吗?我削苹果给你吃。”
老张终于有了反应,他回头看向迟言,微微一笑道:“丫头,吓着你了吧。”
迟言摇了摇头,“我哪那么胆小。”说着,取过床头的苹果,慢慢开始削起来。
“你呀,总是嘴上要强,可心里的苦,从来不对别人说。这几年,你都没回过那个家吧。”
老张的眼神似乎要将她看穿,迟言不敢正视那双眼睛。
“我其实都知道,你的那个妈,从来都没把你当女儿看待,你这几年的钱,有大半都是填了那个无底洞,哼,自己的儿子不争气,就拿女儿出气。”
迟言听着老张义愤填膺的为自己抱不平,感觉以前的老张又回来了,竟不自觉的笑了起来。
“笑,你还笑,你看看你,也不为自己的将来打算打算,还好有我这个老头子,一心念着你,为你绸缪。”
说到这里,迟言突然想起刚刚在外面遇到的那几个男人,不知道老张的遗嘱里到底写了些什么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