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岁,我已经老了。这不是我在同学们面前故作惊人之语,我真的有这样的感觉。也许这就是许星所认为的成长中的烦恼,长大后的困惑。
别了,无忧无虑的时节,别了,笑靥如花的年纪。当我进入这所学校,我就彻彻底底把静如山花的时光抛弃了,等待我的是怎样的日子呢?我始终在困惑中追问,在迷惘中求索,但是没有清晰的回答。
在学校的第一个秋天就那样平淡如水的过去了,我还来不及有所感悟,就匆匆地走进了孤独感日强的寒冷冬季。
别人学习,我也学习,别人画画,我也画画,别人练书法,我也练书法,别人议论风生,我却沉默了。我不想说话,但是我愿意倾听。
倾听的时候,我的那种孤独感依旧顽强地在内心深处监控着我,所以在倾听结束之后,我会毫无来由地觉得清寒袭人,忍不住想要问几声我是谁,我可是我?
许星在一次集体活动上说:“我的人生目标是与几个生死相随的红颜知己在风起云扬之后退隐江湖,再不过问世间事。”
有人能够与自己生死相随,这是多么浪漫,又多么奢侈的事情啊。
那是一个以我们的理想为主题的班会。很多同学都中规中矩地畅谈了自己的理想。
商东桓说自己的理想是做一个合格的农村教师,当桃李满天下时,这是对自己的最大的回报。
朱迪说自己的理想是从事一辈子农村教育事业,在平凡的岁月里托起明天的太阳。
他们的表达大体一致,基本是当时学校弘扬的主流价值,这与他们担负着班级领导的重任有关。
赵恒锋说自己的理想时,口气天大,说:“我的人生任务是做一个治国平天下的人民公仆。”
他说得极其认真严肃,但是他的认真严肃更让同学们发出了哄堂大笑。他的理想与我们的现实落差太大了,简直是判若云泥,别如天渊。
轮到我说的时候,我就说出了十八岁我已经老了,我没有理想。
同学们又引发一阵哄堂大笑,笑得我也忍不住笑起来,不过相同的笑却是不同的滋味。
“孤独未必寂寞,寂寞也不是孤独。”后来听萧寂说:“孤独是一个人时的自然况味,那个时候如果内心有温暖,有情思,就不会寂寞。寂寞是无人与诉的一种心灵感受,即便很多人在一起的时候也会有寂寞。”
但是,我的认识是不一样的,我的感觉也是不同的,很多人在一起的时候,我没有寂寞,有的只是孤独。
我不理解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挥之不去如影随形的孤独。直到有一天,我不经意中听见林之永自言自语地说:“人生为什么会有很多时候感到孤独。”我才蓦然意识到有这种众人之中的孤独感的人并非仅有我自己。
林之永的书法是极好的,灵逸清秀却又厚重端方,很多同学对他的书法都极为推崇。听说,对自己的书法很是自信的赵恒锋也在林之永的书法作品前徘徊流连,自叹不如。
学校开设书法课,课后要交作业的。一次下课后我还在临写字帖,隐隐觉着身后有一双眼睛,回头就看到了林之永,林之永居然没有留意到我已经回头,还在盯着我写的字。我说:“请多指教啊。”
他恍然醒来般笑了笑,说:“不敢,不敢。你临写的很有点意思,不错,不错。”伸出手指点了我写的几个字,“这几个字很见功夫。”
我说:“你书法很好,给我挑挑毛病。”
他仰头想了想,说:“我看得出你有书法的底子,所以写得很不错。不过,恕我直言,你在读贴上还不够深透。读帖是临写的基础,要把书法练好,在读贴上必须下苦功夫。这样,才能增强悟性,而悟性是练成书法的重要内功。”
我对他的教导大为叹服,正要说谢谢,他却又笑起来,说:“看你写的很好,见猎心喜,有点好为人师的表现了,实在是不好意思。”
我连忙改口,把谢意逆转成了谅解:“没关系,没关系。”说完这话,我就有些不知所措了。
他没有看出我的不自在,接着说:“练书法就是炼心,很不容易。不过坚持下去,会大有收获,会让你心态始终平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