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毕业前后,我恍然意识到我和萧寂才是一类人,只不过我是明修栈道,他是暗渡陈仓。
虽然那一次文学课上,我们两个就《小荷才落尖尖角》这篇小说所续写的故事风格迥异,但是我们都敏锐的认识到在当前的社会形态下,爱情和婚姻不可能长久的为田园牧歌式的淳朴情怀所维系,不同的阶层,不同的经历,不同的知识程度,不同的审美理念,必然深度影响并且左右着爱情的延展和婚姻的构建。所以,我们的基本观点是一致的,那就是男大学生可以深爱着农家妹子,但是他们注定要劳燕分飞,形同陌路。
有些同学所续写的是童话般的美好,就如同很多童话故事的结尾那样,美丽的公主和心爱的王子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了。我理解他们的善良意愿,然而事实上并非如此。
赵恒锋对我续写的故事深为质疑,我并不想指责他因为愤世嫉俗而对理想化的艺术处理产生了偏执的抵触。因为他也许真的没有听闻过千金小姐爱上穷苦学生的故事,而我知道那样的故事是有可能发生的,甚至可以在我们身边,或者我们身上发生。
多情的人未必就不会情深一往,风流的人未必就不会痴心一片。我不想拂落同学们加诸在我身上的譬如多情譬如风流譬如浪漫的标签,事实上我试图运用这些标签去保护自己,以避免突如其来的不成熟的爱情对我造成的一辈子抚不平的伤痕。
好像我一直在意气风发地寻找着浪漫的爱情,实际上我从未真正在这方面付出一生所有。如此一来,我可以确保自己不会轻易为情所累。问世间情为何物,只教人生死相许。我知道情之一物的致命威力。
在我向邻班那个女同学投书问情遭遇滑铁卢之败之后,我的自尊心虽然受挫,但是远不会像别人那样黯然心碎,怆然情伤。大不了是不太舒服罢了。
很多人在之前称颂我的壮举,在之后议论我的荒唐,我知道至少有一个人没有这么肤浅地人云亦云,甚至推波助澜。这个人是萧寂。
萧寂在这件事尘埃落定后的一个星期六约我出去吃晚饭,在那时候寻常可见的大棚子里,我们要了两盘小菜,两碗水饺,萧寂说:“喝点酒。自古才人皆醉客,从来豪杰是酒徒。你和我据说都小有才名,不喝点酒实在对不住大家的吹捧。”他点了一瓶白酒,是那种很粗劣的白干老酒。
开始的时候我们海口天空的闲谈,不着痕迹地相互试探。他很敢喝酒。之前我没有听人说起过他的酒量,所以眼看着他挥洒自如地把一杯酒一饮而尽,就大为惊诧。他说:“我这样喝就是所谓的牛饮,喝这种酒第一杯一定要用这种喝法才能掩盖其粗劣辛辣,第二杯因为口舌已经稍有麻木,感觉也略带微醺,就如饮甘澧了。其实,有些感情也是如此,虽未必合乎自己的要求,然而因为条件所限,不得不退而求其次,那么,就用这种法子。比如说,我们所知道的曾经很为盛行的包办婚姻。当然,这已经成为了历史。不过,退而求其次的感情还是有的,因为社会就这样让人颠倒迷离,命运就这样使人束手无策,人生就这样令人无言以对。”
他在端起酒杯的时候表现出了让人难以置信的强梁霸气,面对我的面有难色可怜兮兮,他毫不为之所动,硬逼着我也一口喝尽了杯中酒。我只觉得眼前天花乱坠,迫不及待的咳嗽奔涌而出,那一刻自己真切体味到了酒的辣泪的咸。他待我渐渐平复后,说:“一个男人一辈子要有一些值得回忆的很痛的经历,比如说痛醉的经历,比如说失恋的经历,这会让这个男人全面认识人生,心智和风骨都获得了不同凡响的历练。未曾痛醉的人,是可怜的,没有失恋的人,是可悲的。人生从不会完美,残缺可以弥补人生的不够完美。”
我虽然有些迷离,却依旧可以理解他所说的话的深层次意蕴,说:“你是否也觉得我这次所谓的失恋很荒唐很可笑?”
他轻轻抿了一口酒,目光幽深,说:“嘲笑失恋的人才是真的可笑,拒绝失恋的人才是真的荒唐,因为他们没有理解人生,更不会彻悟命运。人生如同大河,注定波澜起伏,我们只能战胜,却绝不能回避;命运如同高山,势必云雨交加,我们只能挺住,却绝不能躲闪。”
我问他:“你失恋过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