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娃刚走进诊所,就听见夏雪说道,“你到哪玩去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我们赶紧输液,不然晚上就要输到太阳下山了。”
夏雪说着,拿着输液瓶先到诊所后面去了。
四娃也忙跟了去,他本来要讲那个骂老婆、黑自己的可怜老板,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刚进后面的病房,就见一个病怏怏的三十多岁的瘦弱男人,侧着身在靠近里面的病床上躺着。那人脸上有很多土,头发拧成一团,似很久没洗了。他的手也很脏,穿着一件褪了色的中山服。那人见有人进来,很艰难地抬头看了眼,脸上流露着痛苦的表情。在他的头上方挂着一个输液瓶。
“你现在好些了没?”夏雪笑着问那瘦弱男人。
“嗯,比先前好多了……”瘦弱男人有些气短地答道。
“你这是病毒性感冒,有时你越是扛着这病就越难治!”夏雪笑着说道。
“我不知道,以为是一般的感冒就在那扛着,最后扛不住了才到你这来的,现在家里钱不宽松……”那男人喃喃地说道。
“没事,等你什么时候有了再给吧,我这不急!”夏雪忙笑着说道。
“你们父子俩真是好人,我在工地上接了工资就还给你!”瘦弱男人吃力地说道。
“呵呵,没事,没事,你还是别说话了,好好休息吧。”夏雪连连笑着说道。
四娃很顺从地躺在了床上。
夏雪给四娃把被子往高垫了下,开始给四娃手背消起毒来。
这次四娃没有害怕,因为扎针的时候只疼那么一下就不会疼了,于是看着夏雪给自己扎针。
夏雪笑着问四娃,“你不怕了?”
“不怕!”四娃很勇敢地看着夏雪答道。
夏雪给四娃扎完针到诊所前面去了。四娃从床头摸出那本残缺的《西游记》,逐字逐句地看了起来。
正在四娃看书看得出神时,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四娃,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好端端地躺在这了啊!?”
他抬头看时却是姐姐,心里有说不出的高兴,接着三妈从姐姐的身后走了出来,见到了三妈,四娃更加高兴了。
姐姐手里提着那个出门常常带着的塑带编织的篮子,身上穿着一件灰色的半袖汗衫,胳膊被太阳晒得黑黑的。她忙走到了四娃的床头,坐在了旁边,很关切地打量着四娃。
三妈也跟着坐在了床边看着四娃。
姐姐看了看另一张床上那个病怏怏的瘦弱男人,又看了看四娃,有些担心和难过。想起以前见到的四娃都是活蹦乱跳的,今天却突然躺在了病床上,还输着液体,想着要是一般的小病不用输液,现在四娃输着液体,一定是得了什么大病。她又看了看旁边那个瘦弱男人,见那人看上去很难受,便想着躺在病床上的人应该也如这个男人一样地痛苦,因为更加为四娃的病担心起来。
“没事,我得的慢性阑尾炎,昨天就不疼了!”四娃看着姐姐,嘿嘿地笑着说道。
姐姐是个急性子,这时更急了,“你怎么弄的啊,以前还不是好好的,从来不得病的啊,你这是怎么弄的啊?”
四娃依旧嘿嘿地笑着,看着姐姐那张被晒黑的脸说道,“我也不知道,反正就是肚子自己开始疼了……”
“那现在还疼不?”姐姐又关切地问道。
“昨天输了一天的液就不疼了!”四娃笑着答道。
“不疼你还躺在这干什么啊,那不浪费钱啊!”姐姐又急着说道。
“我也不知道,大概还没有完全好吧。”四娃说着看了眼站在姐姐旁边的三妈。
因为三妈的娘家在桥沟,离镇上不是很远,所以三妈要是在家没事的话就会常常来镇上。
“昂,要是病好了就早点回去,你说你躺在这里一天得多少钱啊!”姐姐又急着说道,因为她知道四娃家里的状况。
“我知道!”四娃很认真地说道。
“我这次来镇上是给我们家那头老绵羊买药的,羊老是拉肚子。顺便也给岗岗、伟伟买袋奶粉。我刚遇到三妈了,三妈给我说你病了,不然我还不知道呢!”姐姐的性子急,说起话来也快,说着看了眼三妈。
三妈的手里也提着一个和姐姐一样的旧篮子。
姐姐说的岗岗和伟伟是她的两个小儿子,今年一个三岁,一个五岁。
“你要是不嫌弃的话,就吃点我拿的这些烂果子。”三妈笑着开始在篮子里找着新一点的果子(苹果)来。三妈说的烂果子其实是被雨水打得从树上掉下来的未熟的苹果。三妈的娘家种着一些果树,每次回娘家的时候就会带一些烂果子回家,因为新的果子要卖钱的。
“我不想吃……”四娃笑着看着三妈说道。
“那我给你买馃馅去,你要吃糖馃馅还是枣馃馅?”姐姐又急着说道。
“我不要!”四娃知道姐姐家里也很穷,他不想让姐姐花钱。
“你病了就要吃好一点,快说,我还忙着哩!”姐姐催促说道。
“我不吃!”四娃坚决地说道。
姐姐看了眼三妈说道,“三妈,你在这呆一会,我去给四娃买馃馅去,一会就回来!”
“昂……”三妈应了一声,在四娃的床头坐了下来。
“你买来我也不吃!”四娃坚决地喊道。
姐姐没理会四娃,自顾着从前门走了出去。
三妈坐在四娃的床头打量着四娃,看着四娃的脸色也不是难看,就笑着说道,“你小子一走家里就静悄悄的,你快点养病啊,养好病早点回去。”
“知道了,只要我的病一好我就回去!”四娃笑着答道。
“昂,你走的这几天可把你妈想坏了,我常常见她在硷畔上照你哩。”三妈笑着说道。
四娃没有啃声,想起了家里的羊。拦那么多羊,要是乱跑起来,母亲走路慢,肯定拦不住。还有河畔的那些时菜(蔬菜),已经好长时间没浇水了,母亲一个人浇水可能又要浇一个下午的时间。他正想着,姐姐回来了。
“四娃,你要吃哪种馃馅?”姐姐喘着气,急着问道。
“我不吃!”四娃坚决地说道。
“买都买来了,你不吃不就白买了吗?”三妈笑着说道。
“我不吃!”四娃仍然坚决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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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照样(每样)给你放两个,这次来镇上也没带多少钱,只带了给老绵羊买药的钱和岗岗伟伟的奶粉钱,我给你放下一包,我拿回去一包给他们吃!”
“你都拿走,我不想吃啊!”四娃依旧坚决地说道。
“我要赶紧回去了,那两个娃娃还在炕上睡着呢。他niania和yaya又都山里去了,家里没人照看。”原来姐姐这么急着就是因为孩子没人照顾。
“那你得赶紧回去了,不然孩子见不到你,又不知道会哭成什么样了。”三妈忙说道。
“三妈,你帮我给四娃装下馃馅,我照样给他放两个!”姐姐依旧急着说道。
三妈帮着姐姐给四娃放下了六个馃馅,一包馃馅里只装五个,用食品袋装着的。
姐姐把装着六个馃馅的食品袋系紧,放在了四娃的枕头边,而后又系住另一个装馃馅的袋子放在篮子里,后忙说道,“四娃,你好好在这养病啊,我走了啊!”
“昂……”四娃有些不高兴地应声道,不高兴的是姐姐没呆多久就要走了。
“三妈,你走不,要不我用自行车把你带到续家湾,到时候你再等着顺机子(拉炭拖拉机,或山轮车)回去!”姐姐看了眼三妈,忙问道。
“好啊,我正愁着回不去呢,你要是把我带到续家湾后我就好回去了!”三妈高兴地说道。
“那我们快走吧!”姐姐催促道。
“嗯。”三妈说着也站起了身。
“四娃,我们走了啊,你好好养病!”姐姐又打量了下四娃,后又急着说道。
“走了四娃,早点回来啊……”三妈笑着说道。
“知道了,你们赶紧去!”四娃不高兴地说道。
姐姐嫁到离川里不远的一个山沟,是以种地为生的人家。说起姐姐嫁到的这户人家,还是要从姐夫说起的。
姐夫上到三年级便不再去学校,而后家里给买了一群羊,让他拦羊,到有了力气后,就一边拦羊,一边种地。有了一定的积蓄后娶了姐姐,当然姐姐嫁到那里是没用彩礼的。
姐姐和姐夫有了两个孩子后,一家人就靠种地为生,直到那个地方兴起土炼油时。姐夫觉得和别人炼油可以赚钱,就搭上了家里的所有积蓄。由于土炼油污染环境,国家查的也紧,姐夫赔了积蓄不算,还借了不少亲戚家的钱。
他想着要是再靠种地还债是远远不能还上的,于是姐夫在大姑回家的那次,说要跟大姑去格尔木摸生。其实大姑在格尔木并没有什么工作,就是靠着大姑父的退休金生活着,她答应姐夫去格尔木的前提就是要靠姐夫自己打拼。
姐夫去了格尔木,在表姐夫家的地下室住着,开始在那里打工,有时蹬黄包车拉人,有时还会做点卤肉拿出去卖。姐夫就是那样在格尔木打拼着,有时大姑也只能请姐夫去吃个饭什么的。
姐夫走后,把两个半大的孩子留给了姐姐。姐姐一个人在家带着孩子,种的(着)地,喂的(着)羊,有时还要照顾上了年纪的婆婆和公公。姐夫刚走的时候,姐姐不敢一个人在那半山上住,因为她婆婆家离她家还隔着一个很大的山坡。
姐姐先是喊着自己的婆婆跟自己一块住,后来觉得老是让自己的婆婆陪自己也不是个办法,就一个人住了,晚上的时候搂着自己的两个小儿子睡,先一段时间不敢关灯,后来也就渐渐地适应了没有姐夫的日子。
姐姐吃的是自己家里种的粮食,有时也会在家里买得放着白面,等到有客人来的时候才做顿白面,平时都是洋芋和小米。
姐姐不常出门,因为家里的活实在太多,有忙不过来还会喊着四娃和父亲去帮忙。要是有了点时间,她会骑着自行车,前面带着一个孩子,后面带着一个孩子,去四娃家呆一天,因为家里有羊不能多呆。
姐姐常常在山上呆着,在家里穿着一件灰色的半袖汗衫,那是很早以前就买了的。
那时候,四娃每隔一个星期天要去给姐姐帮忙,所以姐姐看着四娃也很亲。有时四娃去姐姐家,看见姐姐一个人忙得不可开交真是难过。姐姐的两个不懂事的笑儿子,这么久了都没有见到自己的爸爸,想到这里他更加难过了。
姐姐一个人忙里忙外,不都是为了生活吗,姐姐生活的一点都不开心。过年的时候,人家家里都是热热闹闹的,自家却只有两个孩子。有时姐姐会看着姐夫走的时候在镇上拍的全家福,悄悄流泪,这些都是别人不知道的,她也不知道姐夫什么时候能回家来帮自己锄锄地、喂喂羊,姐姐就这样艰难地生活着。
姐姐和三妈走了,四娃看看身边那个瘦弱的男人,正轻微地打着鼾声,他又看看那人的输液瓶,里面的液体快没了,于是忙喊道,“夏雪大哥,那个大哥的液体快完了!”
夏雪听到四娃的喊声,急着走了过来,看了看输液瓶,笑着说道,“还有一点啊,不过你的该换了。”
四娃看了看自己的输液瓶,自己的果然没了,于是嘿嘿地笑着说道,“一下给忘记了。”
夏雪走到诊所前面,拿回来一瓶又给四娃换上了。
那瘦弱男人的液体输完后,夏雪没有再给他换,轻轻地推了下那个人,轻声说道,“该拔针了。”
那瘦弱男人缓缓地看了眼输液瓶,见里面果然没了液体。他脸上的气色好多了,待夏雪拔下针后坐了起来,而后慢慢地下了床,一脸感激地说道,“现在我好多了,明天还要来吗?”
“不用了,我再给你开点感冒药,吃两顿就好了。”夏雪笑着说道。
“那得多少钱啊?”瘦弱男人担心地问道。
夏雪想了想笑着说道,“给三十七块吧!”
瘦弱男人的脸色依然难看,但他却笑着说道,“还是你这便宜,我老婆上次在镇上的医院花了一百七十多块才治好,还不给赊账。”
“我们这儿基本上是不赚多少钱的。”夏雪笑着说道。
“你和你爸都是好人啊!”那瘦弱男人感慨地说道。
“好了,你赶紧回去,吃完饭再吃药,吃过药好好睡一觉就好了。”夏雪依旧看着那瘦弱男人,笑着说道。
“嗯,你们的钱我一接了工资就还。”瘦弱的男人保证般地说道。
“没事的……”夏雪不在意地说道。
两个人说着话朝诊所前面走去了。
病房里只剩下四娃一个人,静悄悄地。他又拿起那本残缺的《西游记》看了起来,直到输完这一天的液体。
输完液体后,夏雪依旧给四娃打了青霉素,而后四娃才得以解放的,可是这时太阳已经落了山。
他去了镇上的槩行里,里面的摊位正在一个个地往起收着,转了一圈后就到餐馆吃饭去了。
这次四娃要的是炒面,一直到他离开镇上的那天吃的还是炒面。
接下来的日子内,四娃的生活很有规律。早上和夏雪大嫂跟着曹卫国学太极拳,之后是夏雪大嫂教着四娃一些陕北秧歌和腰鼓。快到晌午时回去吃饭。他对老板没有了好感,所以吃饭的时候没有说什么话。吃完饭,回到诊所输液。四娃一边输液一边看书,下午的时候先去河畔转一转,到天快黑的时候又去食堂吃饭,吃完饭回诊所看书,直到夏雪和夏雪大嫂串门回来上了楼,他才熄灯睡觉。
四娃来诊所已经五天了。
这天下午,四娃正如往常那样在马路上走着,他是要去河畔转转。
突然,一个熟悉的身影闪现在他的眼前,那是大哥。
大哥推着自行车,正在前面跟一个人说话。那个人指手画脚的,好像在描述着某个地方。
四娃见是大哥,高兴地朝大哥跑去了,刚跑几步就想起了夏雪说的话,于是放慢脚步,缓缓地朝大哥走去。
大哥像是知道了路,急着跑几步,一脚蹬上脚踏板,另一条腿朝后一跨上了自行车,而后急着朝四娃这边驶来了。没走多远,一刚抬头看见了四娃,于是忙用脚踏住前轮的轮胎,慢慢地停了下来。因为自行车的前轮没有刮泥板,后面好像也没有刹车,所以大哥是靠着鞋底与前轮的摩擦力停了下来。
大哥不像上次见到那样黑乎乎的样子,他洗了脸,换了衣服和裤子。衣服是多年前让村里的裁缝给做的,裤子是料子裤,也穿了很多年了,脚上穿着的是一双胶鞋。大哥洗了脸后看上去有些疲惫,但见到四娃后就精神起来了。他冲着四娃笑了笑,但那微笑转瞬即逝。
“大哥,你来镇上做什么啊?”四娃好奇地问道。
“我来买条烟,顺便来看看你,你的肚子还疼吗?”大哥打量着四娃,认真地问道。
“早不疼了,医生说我的病还没有完全好,可能还要呆两天。”四娃看着大哥的脸,认真地答道。
“哦。”大哥打量了下四娃,见四娃穿着一双焦头布鞋,一条褪了色的料子裤,一件褪了色的浅蓝色成人衬衣,心里有种莫名的感觉(作为一个哥哥,因为有了家而不能再照顾他的弟弟),再看看四娃的脸色,好像红润了好多。
“你怎么这么晚了才下来买啊?”四娃依旧看着大哥,很认真地问道。
“我刚从炭窑上回来,洗涮完后就忙着下来了。”大哥沉吟了下继续说道,“前几天我问妈呀了,妈呀说你住院了,本来前几天就要看你来的,可是炭窑上的活紧,回来的也晚,今天我提前上窑了,就来看看你。”。大哥说着从外衣兜里摸着什么。
“我没事了!”四娃说着低头打量着大哥骑着的那辆自行车。自行车的前轮没有刮泥板,链条处没有护泥板,脚踏板一个是好的,另一个是用槐木块做成的。他没见过这么一辆自行车,大哥以前骑着的那辆自行车是他小舅子以前上学骑的,现在破烂不堪,于是好奇地问道,“大哥,这自行车是谁的啊?”
“是爸爸的,我见在院子里停着就骑下来了,不然晚上没有拉炭车就回不去了。”大哥嘿嘿地笑着说道。
“是家里那辆自行车吗?”四娃想起了仓窑内的那辆自行车。
“不知道……”大哥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张褶皱的钱,递给四娃说道,“大哥也没多余的钱,这是十块钱,我平时里省的,你拿去买点好吃的,你嫂嫂不知道。”
四娃知道嫂嫂把家里的钱看管的很严,大哥很少有零花钱,这十块钱大概是大哥在买烟时剩的零钱,慢慢攒的,于是说道,“我现在还有二十块钱,妈呀给的,还没花呢!”
“这个是大哥的心意,给,快点拿着,我要回去了,不然等会天黑了就不好回去了!”大哥说着把钱塞到了四娃的手里。
“我不要!”四娃又把钱放在了大哥的外衣口袋里。
“大哥平时也忙的顾不上,也没给你买过什么东西,这次你就拿着。”大哥说着又掏出钱,塞到了四娃那间褪了色的浅蓝色成人衬衣的上衣兜里。
“我不要,大哥!”四娃坚决地说道,想着大哥挣钱也不容易,而且那么大的一家全靠大哥一个人赚钱。自己现在又不需要钱,于是又从衬衣口袋里拿出钱,要往大哥的上衣口袋里塞。
大哥见状,忙推着自行车转身上了车,朝来的方向骑去了。
四娃本来要追上去的,但夏雪说自己不能跑,所以只能缓缓地走着,追着大哥。
大哥在不远处停了下来,吃力地喊道,“你快回去,我要回去了!”。他说完一蹬车子,急着朝来的方向骑去了。
四娃知道要把钱给大哥还回去是不可能了,只能呆呆地站在原地,目送大哥远去,直到大哥看不见时才离开的。
晚上的时候,夏雪大嫂端下来一碗红烧肉,递给四娃说道,“快把这个吃了吧!”
“我吃过饭了……”四娃忙笑着说道。
“你是不是一直在那个餐馆吃炒面啊?”夏雪从侧门的楼梯上走了下了来,笑着问道。
“炒面便宜……”四娃的脸一红,低声说道。
“那也不能顿顿(每顿)都吃那个啊,老是吃一种东西对你的病没好处!”夏雪大嫂笑着看着四娃说道。
四娃一时语塞没有说话。
“根据你恢复情况来看,再过两天你就能回家了。”夏雪看着四娃笑着说道。
四娃一想自己要离开这了,心里有点舍不得,也不再不说话。
夏雪大嫂把饭塞到了四娃的手里,自顾着上楼去了。
夏雪大哥看着四娃,笑着说道,“吃吧,你大概很少吃到这个吧?”
四娃闻着红烧肉的香味,着实有些忍不住了,这时见夏雪大嫂走了,也不顾那么地多吃了起来。
夏雪大哥看着四娃,笑着说道,“你大嫂说你长得很像他弟弟。她是米脂的,很久没有回家了,有些想家。看到你她就想到了她的弟弟,所以她这几天早上老带你出去玩。”
四娃这才明白,原来自己长得像夏雪大嫂的弟弟啊,原来夏雪大嫂一直把自己当亲弟弟看的。
“好了,你先慢慢吃吧。”夏雪说着上楼去了。
吃完饭后,四娃开始为自己吃过饭的碗发起愁来,想着自己到哪去洗碗,这个房间又没有水。去餐馆吧,现在已经打烊了。还去隔壁的那个姐姐家吧,那个姐姐那么热情的。
四娃刚拉开后门的门,夏雪大嫂下来了,见四娃拿着碗要出去,好奇地问道,“你要到哪去啊?”
“我洗碗去……”四娃喃喃地说道。
夏雪大嫂笑着说道,“你到哪洗啊?”
“我去隔壁的姐姐家去洗……”四娃说着低下了头。
“呵呵,拿来,不就一个碗吗,我上面的碗还没洗呢,你拿来我顺便就洗了!”夏雪大嫂说着,朝四娃走了过来。
四娃心想,现在这么晚了去隔壁姐姐家是有些不好意思,所以只得把碗递给了夏雪大嫂。
“你们家里的碗也是你洗的吗?”夏雪大嫂笑着问道。
“有时是我妈洗,我妈忙的时候就是我洗的。”四娃很认真地说道。
“呵呵,我上去了,你早点睡啊。”夏雪大嫂说着从侧门走了上去,顺便也拉上了门。
夏雪大嫂走后,四娃在床上躺着,想了一些和夏雪以及夏雪大嫂相处的事情,又想着自己这几天在镇上的日子。想着自己就要离开这了,难免会产生了一种惆怅的情绪。
第二天中午,四娃正在输液,突然门外走进来两个熟悉的身影。
一个是二姨的女儿亚娃,另一个四娃也不认识,大概是亚娃二姐的朋友吧。亚娃二姐上完初中后没再上学,倒不是自己笨学不进去,而是在亚娃二姐考高中的时家里出了事故。二姨的儿子,也就是亚娃的哥哥出了车祸,给二姨撇下两个小孙子后离开了人世,从此这个家庭开始渐渐地变得死气沉沉。二姨夫原先在炭窑上入股,因为这件事,开始天天在炭窑上赌博,输了自己那份股不算,还欠了人家的不少的债。二姨夫上了年纪,炭窑上做工是不可能的,于是在山里种着一些庄稼维持生活。二姨有一个孙女和一个小孙儿,小孙儿有先天性心脏病,因为没钱给孩子治病,就开始“信神”。那时村里信神的人很多,每天睁眼闭眼就要祷告“万能的主”给赐福,希望“主”能治好自己的小孙儿。就这样一个家庭,亚娃二姐上学是不可能的,所以就出门跟着一个朋友学了理发,后来在门外开了个理发店,一边赚钱一边往家里寄钱,希望攒够钱给自己的小侄儿治病。亚娃二姐一直在门外,今天突然出现在四娃的眼前,确实让四娃很惊讶。
“二姐,你怎么来啦?”四娃欣喜地问道。
“我这几天刚好回家,听说你病了就来看看你。”亚娃二姐很认真地说道,但她心里似乎有着什么心事。
“我快好了,明天就能回家了。”四娃高兴地说道。
“哦,那就好。”亚娃二姐低着头,似乎在想着什么,许久后她才喃喃地说道,“四娃,大哥家出了点事情,不过你别担心,大哥一家人都好好的,谁都没受伤!”
四娃一听亚娃二姐这么说,脸上立即变了色,忙问道,“什么事啊!”
“大哥家的烟洞(烟囱)被人炸了,”亚娃二姐说道,但马上又补充道,“大哥一家人都没事!”
“只是烟洞炸塌了吗?”四娃还是捏着一把汗,有些担心地问道。
“嗯,也没什么事,我就是给你说说。”亚娃二姐用一种释然的眼神看着四娃说道。
“哦,没事就好。”四娃听亚娃二姐说没事,便不再多想,不就是烟洞被炸塌了吗,重新堆一下就好了。
“好了,我们还有事就先走了,你好好养病,别胡思乱想啊,大哥家真的什么事都没有。”亚娃二姐临走的时候笑着说道。
亚娃二姐和她的朋友走后,四娃想着,亚娃二姐也真是的,不就是烟洞被炸塌了吗,这有什么好说的,重新磊一下不就好了吗。但转过来一想,是谁干的呢,为什么要炸大哥家的烟洞呢?
输完液后,四娃朝那个书店走了去,想着自己要离开镇上了,那本《精美散文》的书也快看完了,就去买本小说来看看吧,反正现在手上有钱,就用大哥给自己的钱买吧。
来到槩行里的那个书店,见门是关着的,便上去敲门。
过了许久,一个五十多岁、头发零乱的中年人来开门了,看上去有些猥琐,两只眼睛红红的,好像没睡醒的样子。
“我买书!”四娃忙说道。
那人很生气地说道,“我们现在都关门了,以后买的时候来早点!”
“嗯。”四娃高兴地答道。
“买什么书?”那人不耐烦地问道。
“买小说!”四娃说着开始打量起书架上的书来。
“哪类的?”那人不耐烦地问道。
四娃想着,要哪类小说呢?武侠小说,虽然听过武侠小说,但却没有看过,想着那些都是些虚假的东西,对自己的学习没帮助。于是想着还有言情小说,自己在镇上的时候很多同学喜欢看这个,言情小说肯定和谈恋爱有关了,还是不要那个了,那个也影响学习。玄幻小说,那些都是神经病做了梦后写出来的,没有实际意义……
那个眼睛红红的中年人见四娃不说话,从书架上拿下来一本书,不耐烦地问道,“是不是这个啊?”
四娃接过书,见书的封皮上是个****的侧身女人,正从浴盆里往外走。他心想,现在的小说为了吸引人,故意把这个封皮做成这个样子,其实一本好的小说,要的是里面的内容。
他没多想,打开看了下目录。一看不要紧,仔细一看脸色马上变了,因为目录上讲的全是一些“下流”的话语。
他立即合上书说道,“换个其他的吧。”
老板不耐烦地接过书,又抽出一本递给了四娃。
四娃打开目录,里面还是那个内容,于是又合上书,让书店再老板换一本。就这样换了五本。
老板终于忍不住了,生气地说道,“我们这没你要的书,你走吧!”。他说着把四娃从书店里推了出来,待四娃出了书店后,砰地一下把门从里面关上了。
四娃起初想着,难道这个书店卖的书都是这一类吗?但后来才想到,原来平日里去书店买书的人大多是买这类书的,错的不是老板,而是自己,是自己没有给老板讲清楚。
被那红眼睛的书店老板赶出来后,四娃很失望地在槩行里慢慢地走着。
突然,从远处传来一阵口琴声。寻声走了过去,原来是小学学校旁边的那个商店门口的一个中年男人吹出来的。看到那个人吹着口琴,四娃想到家里的那根笛子,一根是破裂的,于是用面糊糊糊上了,另一根的口也是破的,吹起来有些扎口,想到这里就朝那商店走去了。
商店老板见有人进了商店,忙站起身,不再吹口琴,跟着走进了商店。
“你们这有笛子吗?”四娃问道。
“有啊,你要哪种的啊?”商店老板笑着问道。
“你拿出来我看看。”四娃说着开始在货架上找着笛子。
商店老板拿出一捆笛子,摊放在柜台前说道,“这都是些好笛子,你看你要哪个调的?”
四娃找来找去,最后找到一根长笛问道,“这根笛子怎么卖啊?”
“那个十五块。”老板很认真地说。
“能不能少点啊?”四娃一听吓了一跳,想着家里那根破笛子才花了三块,这根笛子竟然要十五。
“那就给八块钱吧。”老板一边整理着笛子,一边说道。
“这么贵啊?”四娃低声说道。
“这还贵啊?这是最便宜的了,你到其他地方买少了十块钱是买不来的!”商店老板笑着说道。
四娃暗自嘀咕着道,一根笛子八块,明天坐面包车回去要五块,这样就把那二十划开了。要不坐拖拉机?可是回家的那段石子路坑坑洼洼的,要是被拖拉机摇晃得病复发就不好了,还得坐面包车。五块钱,五块钱能买到吧。
老板见四娃在想着什么,笑了笑说道,“看你也是个爱好音乐的。我是这个学校的音乐老师,你给我吹一曲,要是我觉得还可以的话我就送给你,一分钱都不要!”
四娃听说一分钱都不要,立即来了精神,忙说道,“你说的啊,不许反悔!”
那中年人笑着说道,“你还怕我这么大的人会骗你吗,只要你吹得好,呵呵。”
老板接过四娃拿的那根笛子,又找出一包笛膜,糊好后把笛子递给了四娃。
四娃接过笛子试了试音,后很有架势地吹了起来。他吹的是父亲以前常常吹的那个曲子。
一曲完了,老板连连鼓掌。
四娃得了这根送的笛子,爱不释手,回到诊所后把笛子藏在了枕头底下,没想到还是被夏雪大哥发现了,硬是要四娃吹着听听,四娃不好推脱吹了一曲。夏雪大哥觉得吹的还可以,就高兴地说等夏雪大嫂回来给夏雪大嫂要吹吹,因为夏雪大嫂喜欢音乐。
四娃给夏雪大嫂吹了,夏雪大嫂似乎更喜欢四娃了。晚上一直聊到很晚后夏雪大嫂和夏雪才上楼的,聊的都是四娃家庭的一些情况,最后又问四娃如何学的笛子。
其实四娃吹笛子已经有很长时间了,在他还在上小学的时候就已经学着吹了,那时候家里扔着一根笛子,自己也是无意间觉得好玩才吹的。
第二天输完液体,夏雪大嫂和夏雪送着四娃上了车。临走的时候,夏雪大嫂对四娃说,要是他在镇上补习的话就常常来他家玩,四娃笑着答应了。
车子缓缓地启动了。
四娃从车窗上探出头与夏雪大哥和夏雪大嫂挥手告别。
夏雪大哥和夏雪大嫂也挥着手和四娃告别。
坐在车上,四娃开始回想着这七天里遇到的一些事,除了那个餐馆老板和公社的那帮人以及书店老板外,其他人都是很好的。
他感觉自己似乎已经是个镇上的人了,也适应了镇上的生活,有些留恋镇上的生活。同时他有点想念夏雪和夏雪大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