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提着药箱脚步匆匆地赶来福安宫为安平公主诊治,说是烫着表面,搽些药膏休息些日子就好了。皇后吩咐宫人将公主送回小悦宫后,众人才松了一口气。
太后看着殿中央站着的风妃颜,身子微微前倾,试探性地唤了一声:“舞灵?”
风妃颜跪下请安,“永世见过太后,太后万福!”
太后听她自称永世,有些失落又似乎是松了一口气。“你不是舞灵啊,永世,是哪个妃子的公主?”皇后在一旁提醒道:“太后您忘了,皇上早些年给风大将军的女儿赐了个郡主封号,就叫永世。”
太后明了,“原来是风卓霖的千金,哀家有好几年没见到她了。上次见她应该是三年前了吧,当时也只是远远地瞧了一眼,不曾想如今都长这么大了。”
“郡主出帝京养病三年,太后自然是极少见到她的,您若是喜欢她,以后多让她进宫陪陪您!”太后和皇后聊着也忘了让风妃颜起来,她也就这么跪着,心里却是琢磨着为何方才太后见了她会如此慌乱。
茜妃并没有参与太后和皇后的谈话,只是静静地观察跪着的风妃颜。还没回宫她就听闻这永世郡主在帝京是个响当当的人物,自她病愈回京后皇上宠她的程度竟然超过了安平公主。也不知皇上心里是怎么想的,放着亲生女儿不疼,反而如此宠爱一个外姓郡主。茜妃幽幽开口问道:“郡主来给太后请安怎么来得比安平公主还要晚,莫不是路上遇着什么有趣的事儿?”
风妃颜抬头,见茜妃正莫名的朝着自己笑。“茜妃娘娘说笑了,给太后请安是大事,永世怎敢怠慢。只是皇伯伯今日在永和殿发了一通脾气,永世在一旁劝着,这才耽搁了些时间。”
茜妃盛宠多年不是没有道理的,且不说她身后有陈家这个靠山,单是她这副容貌便足以宠冠六宫。若是她再年轻十岁,华翎也只能排在她身后。但以色侍人能有几时好?茜妃得宠多年岂是靠牺牲色相获得宠爱。她左右逢源,在皇上跟前从不多说闲话,在太后跟前自有主见却也没有半点僭越。皇后与她争斗多年也挑不出她的错处,可见她的手段有多高明。
太后听风妃颜这么一说,便问:“皇上是因为什么事生气?哀家怎么没听说这件事?”
“太后,郡主还没起来呢!”皇后在一旁提醒道。太后这才注意到,赶忙说:“快起来,你瞧哀家这眼神,净顾着和皇后说话去了,也没注意到你还跪着。快快起来!”
“谢太后!”风妃颜起身,轻轻抖了抖有些皱了的衣裙。“回太后的话,永世是陪皇伯伯下棋的时候才瞧见的,说的都是朝堂上的事,永世也不便过问。”
“嗯,说的没错,女儿家只管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好,江山社稷的事儿啊,都留给男儿们去完成吧!”太后瞧见一旁坐在轮椅上的嵇以穆,看他眉眼有几分像已逝的婉妃,以为他是玉宸,便说道:“宸儿怎么坐在轮椅上,可是受伤了?”
茜妃听了,哈哈一笑,说道:“太后您弄错了,他是安远侯的世子,四皇子如今不在这儿。”
嵇以穆未动,只是拱手作了一揖,“皇奶奶恕罪,以穆如今这样不便给您请安行礼!”
太后点点头,“无事,皇奶奶不怪你。方才看你眉眼有几分像婉妃,才将你认成了宸儿,看来哀家真是老了。”
皇后一听太后说起婉妃,心里一滞,面上的笑也挂不住了。十多年来都不曾听到这个称呼,她以为自己已经忘了嵇婉眠这个人,没想到今日再次听到她的妃号心里依然能掀起波澜。皇后笑了笑,嵇婉眠啊嵇婉眠,没想到你死了十几年本宫还是没能忘了你。
茜妃见皇后脸色有些苍白,得意一笑。“太后说的什么话,婉妃的娘家不就是安远侯府么,世子与婉妃长得有些相似也是自然的。”
太后嗯了一声,左右看了一圈问:“怎么没见宸儿?我这个皇祖母回宫了,他也不知道来瞧瞧,枉费哀家这么疼他。”
“皇祖母您有所不知,”玉子劭在太后跟前说道,“四弟被父皇派去调查京中的盗窃案了,所以才没能给您请安。孙儿想父皇生气也跟此事有关,毕竟此案涉及到朝中的大臣。”
“怎么,被盗的是朝中大臣的府上?”
“正是,不过说来也怪,被盗的都是那些平日里行事不得力又出手阔绰的大臣府上。坊间都说这是劫富济贫的英雄做的好事,父皇听了也没说什么,就当给那些臣子一个警醒。不曾想那些大臣今日在朝堂上联名上书要父皇彻查此事,父皇当时的脸色很不好,只是把这案子交给四弟去处理。”
太后有些担忧,“宸儿应该是第一处理这种案子,皇上怎能如此随意地扔了件大案子给他?”太后到底是老了,担心的不再是京中安危如何,只要玉溪的江山在,她忧心的也只是后宫这片小天地。“皇后,明日你跟皇上说说,让劭儿帮着一道处理。”
皇后此时还在想嵇婉眠的事情,魂飞天外怎么可能听见太后在说些什么。
“皇后?”
身旁的宫女轻轻摇了摇皇后,她这才回过神来。“太后有事吩咐臣妾?”
“你这是怎么了,魂不守舍的?明日你跟皇上说说,让劭儿帮着宸儿一道处理京中的案子。”皇后自然是不愿的,自己的儿子是二皇子,凭什么要帮着嵇婉眠那个贱人的儿子做事?
“臣妾恐怕不能按太后说的做。太后您想,皇上让四皇子独自处理这件案子,自然有他的道理。臣妾若是去插一手,怕会惹皇上更不高兴。”
“唉,如此就算了吧。”太后说着就觉得有些困了,皇后和茜妃见状都起身说道:“太后有些累了,你们都可以离席了。”众家千金都起身行礼,“妾等告退!”
楼姑姑扶着太后到后面的寝殿休息,二皇子、风妃颜、嵇以穆也都离开了。
“茜妃妹妹今晚似乎很高兴啊?”
茜妃看皇后有些发白的脸色,笑着说:“妹妹的心情自然是好的,想着日后又能与皇后姐姐朝夕相伴,这心里呀是一阵儿一阵儿地跳呢!”茜妃摸着胸口,一双媚眼直视皇后,小声地说道:“倒是皇后姐姐你呀,不知今晚会不会遇见故人呢?”
皇后扬起嘴角,“茜妹妹这是什么意思?”茜妃凑在皇后身边,用手捻起粉红色的丝帕挡在皇后的耳畔说:“姐姐还记得当年婉妃是怎么死的么?妹妹一直都想不通她为何选了那三尺白绫而偏偏不选毒酒,不知姐姐你可想过?”
皇后紧紧捏着袖口,面上镇定,“本宫怎么知道,难道妹妹你想出结果了不成?”茜妃抿嘴一笑,对着皇后耳语了一句,皇后的脸色霎时白如冬雪。
“妹妹先走一步了!”茜妃在宫女的搀扶下袅娜地出了福安宫。
“皇后娘娘,您没事吧?”贴身宫女担心地问道。皇后摇摇头,“没事,回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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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走了?”太后坐在梳妆台前,揉着额头问。楼姑姑走上前来替太后卸下头饰,“皇后娘娘和茜妃娘娘刚刚也离开了。”
“她们两个如今势均力敌也好,至少后宫里的其他妃嫔不会惹出什么幺蛾子。”
楼姑姑轻轻地为太后梳着头发,看着镜子里面带愁容的太后,有些无奈。“您回宫里就少操些心吧,她们自有她们的命数,只要她们不来惹您心烦啊,奴婢觉着就挺好的。”
“你啊,还是跟当年一个样儿!”太后笑了笑,“阿楼,你觉得永世那丫头长得像不像舞灵?”
“奴婢瞧着也像,只不过郡主的风采胜过了当年的舞灵小姐。”
“都这么多年了你还叫她小姐,真是改不了口。想当初哀家救下她的时候,她还是个小丫头,哪想一转眼她就嫁做人妇,再一转眼她就离世了……”太后说着说着眼泪就落了下来,楼姑姑瞧见了急忙拿了丝帕给她擦拭,劝到:“都过了这么些年了,太后也不要太过伤心了。”
太后拉住楼姑姑的手,紧紧地握着。“阿楼,哀家现在真是后悔啊。当年哀家不应该给舞灵下药的,否则她也不会到走的那一天也没原谅哀家。”楼姑姑拍着太后的背,安慰着:“可是那件事最后也没成功,太后不必那么自责的。”
“你不懂,阿楼,你不懂……哀家只做了一件事,却让舞灵恨了我一生,又让皇上大病了一场。哀家是罪人啊……”
“太后您别伤心了,舞灵小姐不会怪您的,真的不会怪您的……你若是觉得对小姐有愧疚,就替她照顾好永世郡主。奴婢认为舞灵小姐在那边一定会感激您的。”
“对,阿楼你说得对,舞灵还有孩子,哀家替她照顾好她没能照顾到的女儿,她一定会原谅哀家的。”
夜深了,太后哭累了也就歇下了。楼姑姑站在福安宫的殿门口看着天上的皎月,独自回忆着美好的陈年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