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卓霖的书房
“跪下!”风卓霖喝了一声,风妃颜乖乖照做。
风卓霖冷着脸坐在主位上。“颜儿,你以前任性也就罢了,但这次你知道自己闯出多大的祸吗?皇上还特意派了几百精兵出城寻你,清澜也带着府中的护卫出去找寻,就连安远侯府的护卫也出动了。”
风妃颜埋着头,说道:“爹,女儿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会如此了。”
风卓霖听见女儿承认了错误,冷着的脸也装不下去了。他关心地说道:“我的颜儿平日里那么聪明,怎么今日会糊涂至此?这京中有多少人在传你被采花大盗劫走,你难道不知道吗?”
“爹你知道不会的,女儿会武功的。”
“爹知道有什么用?人言可畏啊!这等到你嫁人的时候有人将这些事情翻出来,对你的名誉可不好!”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我怕这些流言蜚语做什么?”
风卓霖无奈,“罢了,你这丫头又耍鬼灵精,爹说不过你。不过颜儿你可想过将来嫁一个什么样的人?”
“爹以为呢?”
“爹自然希望你能觅得有心人,最好不要踏入宫门,那地方水太深不适合你。”
“女儿的婚事可以自己做主吗?”
不能。她和风卓霖都知道不能。皇帝亲自赐封的郡主哪有选择的权力?
“颜儿以后若是遇上了喜欢的人,爹会帮你的。放心,一切事情爹都会处理好的!”
风妃颜忍着泪水,朝着风卓霖磕了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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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纱帐轻轻飘动,就连空中的风也带着丝温柔,可是床上的人儿却睡得有些不安稳。风妃颜梦见自己来到了一间书房,看见墨色中有一人依靠着窗棂,淡淡的月光洒在那一身与夜色融为一体的锦衣上,看着有些淡淡的忧伤。
窗边忽然发出声响,风妃颜一下睁开眼,“谁?”
“是我。”
淡淡的一声,淡的好像一丝清风。玉宸就这么站在窗边,月色洒落在那一身黑衣上。
“你来做什么?”风妃颜坐在床边问道。
“和你谈谈。”
玉宸自顾自地走到桌子旁坐下,也没点灯,两人就着月色一问一答。
“谈什么?呵,那就好好谈谈吧。谈你是如何巧妙地隐瞒自己的身世,又是如何在皇上面前演好这出戏的?”
玉宸摩挲着手中的白玉佩,淡淡的问道:“你还在生我的气?”
“没有。”风妃颜将头撇开,“我是气我自己,是我自己太傻,看不清真相。”
“那又有什么区别?你一样是在气我。”
“玉宸,你我既已结盟,何必瞒着我,难道你是信不过我?”
玉宸没回答她的问题,慢慢地说着,像在讲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故事。
“姑母临近生产时就知道腹中的孩子受了毒素影响,她为了保住孩子的命不得已才向父亲求助。父亲从小就疼爱姑母,第二日便带着才出世没几日的我进宫,和姑母的孩子做了交换。姑母的孩子被带出宫养在安远侯府,父亲暗里请名医为他诊治才保住了他的性命,却依旧落下个不良于行的后遗症。”
风妃颜知道,那个孩子就是嵇以穆。因为她在检查时就知道了他体内的毒素是从娘胎里就带着的。
“可惜,五年后姑母的身体越来越差,再加上那个时候皇帝为了借助皇后娘家的势力,便听了她的建议赐给姑母一杯毒酒、三尺白绫。姑母心灰意冷便自缢了。临走前,她将我的身世告诉了我,求我好好守护这个秘密。”
“所以你守了这个秘密十二年?”
玉宸点头。
风妃颜数了数日子——十二年。一个五岁的孩子守着一个秘密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宫里过了十二年。这十二年里,他有家不能回、有父不能认、有母不能喊,一个人揣着这个秘密独自度过无数个日夜。他,应该很累吧?
“若是我没有发现这个秘密,你是不是会一直隐瞒下去?”
“不会。”玉宸抬起头看着风妃颜,目光灼灼如月华。“我一直在寻找能够治愈他双腿的方法,他若站起来,这四皇子的身份我必双手奉还,绝不留恋半分。”
“玉宸……你知道吗?”风妃颜靠在床边,看着满地的月色,娓娓说起自己的事。“三年前叶无尘说,只要助你完成大业后我便可以回到属于我的地方。偏偏你在安远侯府露出了破绽……这也不怪你,在亲人面前再是沉默如霜之人也会卸下防备。可是玉宸,你不应该瞒着我的,不应该。”
玉宸开口:“除此一件,我再无他事瞒你!”
“算了。事已至此,只是把辅助的对象换成是以穆罢了。只要能完成我在这里的使命就好!”这样我就能回去了。
风妃颜起身披了件外衫朝衣柜方向走去,回来时手中多了一个盒子。
“把手伸出来,我帮你处理一下伤口。”从他一进房间,她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这个人真的是不要命了,给他药不用,生生的忍了一天。
玉宸伸出手,看着已是伤痕累累、看不清纹路的掌心,问道:“你,真的要离开吗?”
“嗯?”风妃颜正给他上药,闻言抬眸疑惑的看着他。
“没什么,上药吧!”
室中一片沉默,空气中飘荡着两个人淡淡的呼吸声,盘旋在耳畔像是情人间的喃喃耳语。
“回去记得把药吃了!”
“嗯。”
“下次你若是再这样折磨自己,我不介意先送你一程,然后一个人完成任务。”
“嗯。”
“玉宸,你能不能多说几个字?”
“好!”
风妃颜气得直抓头发,她来这个世界都遇到了些什么人?凤栖梧是个话多的,整天“美人儿美人儿”地叫。玉宸又是个话少的,问一句答一字。还好嵇以穆算个正常人,不然她都不知道自己还算不算一个正常人。
事情说清楚了,困意便一阵儿阵儿地袭来,风妃颜打了个哈欠,两眼汪汪,说到:“哎……你回去休息吧!我要睡了。”说完,就往床边走去,再转过身时玉宸已经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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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文羽倾到归院来寻风妃颜。
“昨日听闻你失踪的消息,可把我吓坏了,唯恐你出什么事。”
风妃颜悠闲地躺在椅子上晃着,眯着眼睛晒太阳。“担心这些做什么?我这不好好地坐在你面前么?”
羽倾饮了一口茶,说道:“你说得倒是没心没肺的,却不知昨日你掀起了多大的浪。皇上可是派了精兵出城找你,听说那些精兵只为皇上办事的,为了你一下子就派出几百人。”
“那是他自愿的,我又没拿刀架在他脖子上让他派人来找我……”
“那风将军呢?你可想过他,可想过你大哥?”见风妃颜不做声,文羽倾继续说道:“你一声不响地离开家,可知他们心中有多着急?你哥哥只有你一个妹妹,你爹也只有你这一个女儿,你万一有个不测,该置他们于何地?”
风妃颜睁着双眼看着头顶蓝蓝的天空,可能是光太刺眼晃得她眼睛生疼。
其实这三年来,她的内心从没接受过她是风卓霖的女儿、风清澜的妹妹这个事实。她知道他们对她很好,可是她不敢走进他们筑的温柔圈里,她不敢奢求太多的关爱。
她霸占了这具身躯,却什么都没有付出。可当她看见风清澜和风卓霖担心的眼神时,当她看见绿绮在院子里傻傻的等着她回来的时候,突然有一根刺扎进了她的心里,小小的却疼得厉害。
“初生小女不解情,倚父堂前赖娘东。岁月不知人事改,忍欺他人鬓间容?”风妃颜转头看着文羽倾,眉间一抹释然,说道:“不懂事的事情仅此一次!”
院外,久久站立的风卓霖转身离去。岁月不知人事改,忍欺他人鬓间容?他的女儿,长大了!
“好了,只要你下次不要一声不吭的离开,我也就谢天谢地了!”文羽倾用丝帕擦了擦额上的细汗,问道:“听说你昨日是同凰公主一道回来的,是她寻到你的?”
风妃颜起身牵着她,“先进屋吧,你这娇贵的身子可承受不了这么烈的阳光!”
“哪有?我只是热了些。”
“哪里没有?也不知道日后哪家的公子有这个能力,才能把你养得水灵灵、肤白貌美?”
文羽倾脸一红,“瞎说什么呢?怪羞人的……”
“啊呀,我们羽倾害羞了!说说是哪家的公子,我给你把把关!”
“没有,你还是说说凰公主的事吧!”
“行,反正总有一天我会知道的。”风妃颜一边挽着文羽倾进房间,一边开心地说道:“说起凰公主呢,她真是个不可多得女才人……”
“女才人?难不成比妃颜你还厉害?”
“恩,用一句话来说就是前途不可限量……”
“可我觉得她没你厉害,因为妃颜你呀上能惑翩翩公子,下能招佳人怜爱!你不觉得你家绿绮就十分黏你么?”
风妃颜自豪的说道:“我家绿绮自然黏我,难不成还黏你?说,你是不是嫉妒我有绿绮这么个惹人爱的丫环,想挖墙角?”
文羽倾笑着说:“哪有?”
“就有!看我不让你招认了……”
归院里传出银铃般的笑声,听者无不心喜,心想:还好这次小姐没有掀了自家的房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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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文中的“初生小女不解情,倚父堂前赖娘东。岁月不知人事改,忍欺他人鬓间容?”这几句是柒柒自己写的,懂诗的读者还请手下留情,不要深挖——毕竟我不是专业的。)
该诗的意思大概是这样的:刚出生的小女儿还不懂世间的世故人情,只是爱在堂前倚靠着父亲,在房里赖着母亲。小女儿长大后,突然发现岁月无情、不解人事,就问岁月:“你怎么忍心让我的父母容颜变老、鬓角变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