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仿佛看见了身体向下坠的自己,这一刻清风也变成了利刃。心跳停止了,时间静止了,沉不下去,也上不来,吊于悬空,感受与死亡相近的气息。她还是怕死的,所以选择蹦极,双臂环膝就坐于蹦极台后面的梯子,工作人员的安慰和称赞置若罔闻,双眼空洞失焦,仍然心有余悸。
她谁都没有等来,提着微颤的双腿勉强摞动步伐,每走一步就紧紧握住旁边扶手,支撑整个身体的重量,后边工作人员嘀嘀咕咕的声音隐约可听见。“这姑娘跳的时候简直冷静得可怕”。另一个人并没有那么快的接话,缓缓开口:“这是失恋了吧。”
对于极端的人说,蹦极的确是一种释放压力的方式,但不是适合她的方式,她顿住脚,似乎在思考。这时,一抹身影出现在她模糊的视野范围,挺拔的身姿,稳重的步伐,走至她的身旁停下。
深邃的眼眸与她对视,不清晰的轮廓使她烦躁,还有莫名的窘迫。他一言不发伸手搀扶企图变为她的支柱,同时感受到了她强撑的不自然。
最后还是开口:“你这样乱来很让人担心。”
所以会容易被当成麻烦吗?前任就是这么分手的。余善施站立不动,缓缓直视前方,说:“你怎么来了?”怎么知道在这儿。
唐骥远看着她的侧颜,神色意味不明,幽幽道:“你跑路了我怎么办?你不能不负责任。”
他是在说两人酒后乱来第二天早上醒来已经不见她踪影的事?确定不是她比较吃亏?
“唐骥远,我吃药了”所以这就是一场简单的酒精迷情,她没有放在心上,蹦极也是之前的打算,巧合性的凑到了一起而已,没有别的意思。
明白她的意思,轻抿嘴,没有说话,只扶住她胳膊的手更紧了。
余善施的名字是奶奶取的,乐善好施。不过这一传统美德没有在她身上发扬光大,路上行乞可怜人她是看也不看一眼直接忽略。是懒惰和欺骗将世人慈悲心耗尽,道德绑架数不胜数。
拒绝了唐骥远想要送到家门的要求,心悸虽还未平复倒也好了许多,家里一片暗沉,窗帘没有拉开,直奔卧室,打开空调,置身床上,一丝也不想动。
熟睡中途还起身洗了个澡,适宜的水温从头顶顺流,没有参照物时间就如凝固,一动不动,背抵着壁砖,略有凉意。如今已入夏,a城犹如炙烤的火球,热得人心莫名烦躁,浴室里的温度也直线上升,已分不清热水和汗水。又忘记拿睡衣,索性裹了浴巾又回到床上,17度低温与棉被最搭。
余善施被雷声惊醒,猛然坐起身,两腿酸软更甚,忍不住轻捶两下,看了手机时间,已经晚上十点,屏幕显示有几个未接,全是同一个陌生电话打来的,不得不感谢自己睡觉之前点了静音。拉开房内窗帘,果真下雨了,难怪白天那么闷热。
突如其来的大雨,笼罩着整座城市,至少余善施现在的世界一片模糊。哗啦的声音响彻整个上空,那是从地上传来的回应,伴随着闪电,紧接着雷声轰鸣。串联建筑物马路间行走的的士打着灯穿梭各个角落,等待归家人招手,车内又是湿漉漉一片。
下雨天最喜欢的就是煮一碗面,客厅开着电视机,放的什么内容不要紧,只是想听除雷雨之外的声音,呼着面条,盯着电视,当然灯是没有开的。将电视遥至少儿频道,刚好正在播放动画片。余善施和大多数同龄人不一样,不看综艺,不看热播电视剧,就爱看动画片,有时候无聊也会找几部电影来看,一个多小时的电影,她用了不到半个小时就快进完了,所以她也很少去电影院,往往都是好友叫她,她还要考虑一番再做决定。
面条吃完,动画片一集也播完,收拾好厨房,关了电视,站到阳台,看外面昏黄的氛围。似乎有那么一次,她冒着大雨,到另一个人家里就为了要一个拥抱。
手机屏幕突然亮起,本不想理会,但黑暗的环境,显得其异常突兀。还是那个未知号码,接通。
“睡这么久,是饿醒的吗?”
余善施问:“你是?”
“……唐骥远”
余善施一开始分不清感情和欲望究竟有什么冲突,现在明白了,没有冲突。有感情就可以有欲望,但有欲望不一定就有感情。欲望可以单独发泄,而感情的发泄方式似乎只有通过身体的交融。她和唐骥远算什么呢?连欲望的发泄都算不上,顶多一场闹剧,还是编剧写错的那种。
再怎样神秘,唐骥远至少是一个正直的人,比如说睡了一个人他会有想要负责的念头。所以今天会给余善施打那么多电话,压根不考虑余善施接受不接受。
这件事余善施是有考量的,她明白唐骥远的想法,不过她不赞同,她坚信一切因意外而在一起凑合过日子的感情经不起大风大浪,必会船翻人亡。
余善施说:“吃了面条”算是回答他下一句可能会问的吃了吗和吃的什么。
明显感觉到他短暂的沉默:“吃了就好。”
“嗯”。
今天周六,明天还可以休息一天。想想上大学那会儿,感觉天天都在休息,周末才是忙碌的高峰,不是这里玩玩就是那里看看,比平时上课累多了,或者就是将周末日夜颠倒,晚上约几个朋友打打麻将陶冶情操,一个班的同学能凑个两三桌,白天就睡觉,晚上又继续,周一早课迟到是绝对的,不迟到才是奇迹。那时候每个宿舍都有那么一两个懒懒散散的人,余善施就和闻忧搭档。
有时老师实在看不过去,便很有深度的抱怨:“同学们的床看来是粘了胶水,第一堂课来之前总要先脱胶”所以才总是迟到。
现在工作了,只有全勤年终奖才不会扣得那么厉害。每天朝九晚六,有双休,朋友们都羡慕她这份工作,加班都是看心情,其实她只是在对待工作上比较严谨。
她有一个月没和闻忧联系,这是她与朋友们之间的常态,基本上不主动找某人聊天,所以有很多曾经关系不错的朋友现在渐渐变得连换了号码都不会互相通知。她也不觉得惋惜,该联系时自然会有其他方式可以找到此人。
所以这一个月刚好是和前任从开始到结束的一个月。在她打算去烂醉一场之前特意把闻忧约了出来,将这件事完整的告诉了她,包括交往不到一周就把保留了二十几年的第一次这么草率的交了出去。闻忧听了之后,没有余善施想象中的那么惊讶,反而是诡异的淡定,最后还慢慢地说:“从荒谬的开始到无厘头的结束,你的生活真是多姿多彩。”
余善施无话可说,其实一个月的时间对于很多人来说,这根本算不上谈恋爱,但这就是余善施付出了情感的恋爱。她和前任是初中的同学,属于关系较好的朋友,现在连陌生人都比两人看起来协调。
虽然下了雨,但并没有给第二天带来好天气,太阳似乎更大,温度更高,稍稍流点汗浑身就不舒畅。她只是起身洗漱,已经感受到额上冒出的水珠。
熬一小锅粥,煮个鸡蛋,弄点泡菜,早餐就这么过去。生活从不缺少意外,干什么都不能亏待自己。
下午和闻忧约了下午茶。踩着时间点到约好的地点,闻忧已经在了,见底的牛奶说明她来得比较早,只是不知她什么时候换口味了。落座点好饮品,闻忧的视线一直在窗外,强烈的阳光反射她没觉得刺眼,现在的闻忧相比大学时候稳重了不少,少了浮躁,多了份认真,工作上可以说是一丝不苟。
余善施等着咖啡端来听闻忧讲故事,她似乎有很多话想说。
“我这个月过得也不比你差。”和她一样混乱,所以才能成为闺蜜嘛,乱七八糟的事都是组队。
带有淡淡酸涩的咖啡如最近的写照,找不到解决的方法,只能交给时间慢慢消磨殆尽,最后不留一丝尘埃。
“你今天晚上有事吗?”闻忧突然问。
“还在考虑要不要去同事结婚之前的单身聚会。”她差点就忘了,上个月办公室的人就在讨论给要结婚的小张践行,祝他婚姻之路一路顺风。上个周跟她说了具体时间,当时没有直接答应。
“谁啊?”闻忧很少会去这种场合。两人共同点之一就是不喜欢待在人多的地方,就连逛街买衣服也去人很少的店面。
“小张,你见过的。”
“就之前到你们公司送资料将咖啡不小心洒我衣服上那个实习生?”她公司和闻忧公司有业务上的合作,闻忧有时就会趁机到她办公室找她闲聊一小会儿,当然,也得她有时间在工作时和她闲聊。所以那次闻忧实在等不了,给她说了拜拜打算打道回府,结果刚一站起来就和慌张的端着咖啡的小张撞到了一起。
“他已经转正成为正式员工了。”刚大学毕业不到一年的小伙子,这么快就结婚,怕是还不知道生活的辛苦。听说新娘和他一起毕业,打破了毕业分手季的传统,就是不知道当理想生活和现实生活有了冲突他会不会后悔承诺给得太早。
话题很无趣,闻忧选择了沉默,余善施也没有主动问她要想找人述说的话,这么久的朋友,都了解彼此的个性,不想说也不会执意要求。
她以为这个下午她们的话题止于小张转正,但是闻忧还是开了口。
“我也要结婚了,九百九十九,给一千就不找零了”她的表情没有说话表现的那么干脆。
余善施想起了曾经一个宿舍一起讨论以后结婚的样子,她们宿舍一共四个人,她,闻忧和另外两个妹子,她看着那两人一脸憧憬不置可否,而闻忧淡淡的说了句:“我以后不打算结婚”。以后的事谁知道呢,就像现在当年说不结婚的人也是要结婚的。
“有了?”难怪换了口味,改喝牛奶了。
闻忧无奈扯出一个微笑点头,说:“这玩意儿真神奇,我还以为我会一直孤独终老呢,就算会结婚也不打算生孩子,但现在他来得比结婚都早了一个步骤。”
这就是命,你以为你规划好的未来,其实早就有了轨道。
“多久了?”
“六周。”
“我问你孩子他爸。”
“唐易封。”
唐骥远的堂弟。这个关系,嗯,比较复杂,会认识唐骥远就是因为唐易封。
“呵呵,活该我俩这么好”扯上关系的男人都是一家人。“你们俩什么时候在一起的?”唐易封是大她们一届的学长,性格极为低调,但因为长相在学校就低调不起来,他的颜值甚至盖过了他的家世。母亲是公务员,职位比较高的那种,父亲是商人,在沿海地区名声较大。
“你前面那话什么意思啊?”闻忧是个聪明人,知道那话不是表面意思。
“我是说他家那么厉害也不差我这几百块的份子钱。”
闻忧说:“想都别想,只能多不能少,这是进我自己包包的。”轻易转移了她的注意力,是因为一孕傻三年吗?
唐骥远这事儿,就等哪天被发现了再说吧。
“为什么星期五那天不说,我不信你昨天才查。”星期五下午公司没有事做,就提前走了,给同事打好招呼,如果领导临时检查就说她外出办公。没有回家而是叫上了闻忧去了甜品店,晚上一个人去酒吧喝酒,就有了第二天早上起来发现裸着身子在一个陌生的房间,旁边躺着一个认识的人。
“看你失恋,我怕刺激你。”
“……”难怪她那天表现得那么淡定,有什么能比突然怀孕更刺激。
知道了结果,过程就没那么重要了。她和唐易封怎么开始的,什么时候开始的,没有回答,之后也没有主动提及,别人的事是别人在感悟,她只需知道闻忧是快乐的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