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远道待人以诚,却不料竟被人诓骗,心中气愤难挨,不知如何发泄,跌打大夫道,石祯让你送出此物,必不怀好意,我虽猜不透他的奸谋,但古人有言,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俩不若佯装不察,仍送此物去安阳,必能将他的阴谋窥破,周远道遭人如此戏侮早已气得七窍生烟,而对头又是金人走狗,更是令他火冒三丈。恨不能生啖其肉,他听跌打大夫之言,正合心意,当下便应下来,他二人骑了这匹健马,直奔安阳而去,周远道心想,石祯如此奸滑,那他口中的吉祥巷永利当铺自必是一处极为了不起的据点,我二人窥探此地,实是凶险万分,跌打大夫也知不久便有一场了不得的血战,是以端坐马背,静心休养,此时他们距安阳己不足百里,健马一番奔驰,三个多时辰后,二人便到了安阳城。
安阳地处豫东,背依黄河,自古便是雄于中外的名城,其时宋人南渡,北方国土大片沦陷,淮河以北不复我有,整个中原皆为金人牧马之地,这安阳归东京道所辖,由金太傅完颜宗弼(兀术)手下大将韩常镇守,这韩常虽为辽东汉人,但久随胡虏,与女真一族习俗妆容无异。阿骨打反辽时,韩常便率从辽东汉人数破契丹,及至宋金构难,又从兀术战富平,破泾州,转战西北,数败名将张浚,韩世忠等,可谓凶威宣赫于一时,其后金人南下,韩常也转战淮南,与德顺军节度使吴玠相持于仙人关。吴阶深夜掘水淹关大破韩常,斩首一万二千有余,韩常也被宋军弓矢射中左目,但此獠当真是凶悍已极,竟以土塞目率残军杀出重围。兀术赞其勇略,奏其为镇国上将军,其后更是屡次升迁至骠骑卫大将军兼安阳防御使。可谓权重一时。这韩常既受贼恩,事贼更勤,天会三年,完颜宗干令北地汉人着胡服,剃头发,有河东豪族王氏不丛,韩常悉灭王氏宗族一千六百七十二口,纵老弱妇孺亦无所免,自古残民之狠,无逾韩常者。
周远道二人进了城也不敢再耽搁,寻间客栈住下,周远道寻来店小二,相询之下方知果然有吉祥巷永利当铺这么一处地方。只是掌柜姓甚名谁却不得而知。周远道闻言一喜,心道,果然有此据点,他乃心高气傲之人,受了石祯诓骗,自是恶气难出。他知永利当铺乃了不得的龙潭虎穴,凭自己一人万难成事。当下安顿好跌打大夫之后便上街为他购寻良药,他知跌打大夫虽只受外伤,经脉无碍,但急切间无一二日休养断难痊愈,他乃急性子人,如何等的过这些时日。有道是病急乱投医,这话用于周远道万万不错,他上得街来,便花了甚大价钱,什么灵芝,人参,各买回去几支要给跌打大夫服用。跌打大夫知晓来日便要闯龙潭虎穴,也不客气,不待周远道煎熬,生吞烂嚼,便将这些个大补之物尽皆服下,周远道看他牛嚼牡丹般地服下这些东西,也不禁愕然,跌打大夫却笑道,公子莫要看老朽模样粗俗,某家少时,多经生死大战,身体损伤甚大,这些个名贵药材,若是煎服,药力便难尽取,多有浪费之嫌,周远道惊谔道,你这般服药,药性何其凶烈,身体怎生承受的起。跌打大夫道,沉苛当用猛药医,至于什么药性太猛,伤损身体,现下却是顾不得了,当下二人便开始打坐疗伤,周远道双掌贴住跌打大夫背部魂门穴,腰阳关,将真气贯入,为跌打大夫疗伤,跌打大夫只觉一股真气自督脉,经手太阳小肠经,至足太阳膀胱经,另一股真气自三焦俞肺脉,经悬枢脉,至命门,最终两股真气龙虎相交,汇于膻中气海,他只觉浑身暖洋洋地,止不住的受用,他放松身体,舒展四肢,任由真气游走于四肢百骸,心想,这公子哥般地小子,年纪轻轻内功竟有此造诣,偏生又侠义力怀,为我一个初次相识之人大损内力。正是我辈中人。周远道察觉跌打大夫神情恍惚,还以为跌打大夫为来日大战而忧心,便说道,前辈莫要乱想。免得走火入魔,跌打大夫也知疗伤之际最忌神思跳脱,心绪不宁,忙收慑心神。约莫过了一盏茶时刻,周远道才将他因伤淤塞的穴道尽数打通。这一番疗伤直累的周远道满头大汗,跌打大夫穴道始通也是周身骨骼松动,浑身无力,两人皆是昏昏沉沉,随即累倒在床上,沉沉睡去。
第二日清晨周远道才睁开睡眼,便见跌打大夫盘腿坐在床边,正独自运功调息,周远道看他面色红润,呼吸顺畅,知他功夫己复了八九分,心下甚喜,跌打大夫运功一毕,起身下床,周远道拱手笑道,老前辈身子骨真棒,这么快便生龙活虎的了,跌打大夫也笑着说道,还不是亏了公子的名贵补药和精湛内力。周远道摆摆手说道,那是老前辈底子好,我也不过是略尽绵力,跌打大夫道,公子为我疗伤大耗真气,某岂有不知。公子援手之恩,童某没齿难忘,他日公子旦有用得着某的地方,某必不敢推辞,周远道心中喜甚,心中一动,平白多一强援,于报仇之事大有裨益,笑道说道,前辈不怪罪小子鲁莽,小子己是万幸,哪敢劳烦前辈,跌打大夫道,我说得可是实话,周远道知道这些感谢的话说下去便是没完没了,当下不再说着话茬,问道,前辈,我二人莫不现下去永利当铺打探一番,跌打大夫道,正当如此,两人相视一笑便出了房门,下了楼往永利当铺走去。
吉祥巷位于城南,背靠安庆巷骠骑将军府,与韩常的住所仅一巷之隔,周远道唯恐两人皆失散在永利当铺,便留下跌打大夫作为接应,自己独身欺进当铺。那当铺占地十余亩,甚是恢弘,周远道一进当铺门去,只见当街一个曲尺形大柜台,当铺两厢约有十来名店伴小厮,周远道留心之下,只见这几个店伴既不干擦桌抹椅的琐碎活。也不笑脸相迎来往的客人,一个个鼻孔朝天,在店中来回转悠,周远道心想,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这些个家伙,一个个鹰步虎头,哪里有半分店伴的样?显然是伪装于此,迷惑众人之用了。事己至此他再无任何怀疑,永利当铺便是贼人的联络据点,而他自己为石祯诓骗更是确定。周远道往怀中一摸,便摸出当日他在界石铺买的扇子,扯着嗓子喊道,掌柜的来当件喽,靠在柜台左首一个满脸麻子坑的店伴三步并作两步走,欺近身来,也不看周远道的当件。骂道,哪来的野小子,敢到这儿来撒野,赶快滚出去。说着伸手去抓周远道的衣领,周远道正愁不知如何将当铺中的管事引出来了。心想这恶汉发狠,那是再好也不过的。左掌探出,连出两指朝恶汉手中筋骨间隙处戳去,登,登,两下,恶汉只觉双指间隙便似筋骨开裂一般,疼的上跳下窜,哇哇大叫,其余众人一看同伴受伤,皆是闪身扑了上去,这些个人皆是一些个三流角色。周远道拳打脚踢,片刻时间便将这群下三烂的打倒在地。周远道一脚将最后一个小厮踢开,佯装愤怒,叉腰骂道,你们这群恶贼,知晓某的身份么。待会见了管事的,要你们好看,这群啰啰被他一个个打倒在地,都蜷身一团,兀自叫痛呻吟,这时从后堂闪出一青脸老头,五十来岁的年纪,中等身材,面色铁青,直如阎王一般。他一出来,那满脸麻子的恶汉便朝他跑去,嘴里说道,掌堂的,这人不守规距。那人怒喝道,丢人现眼的东西,还不快退下,一干啰啰听他这话,哪敢逗留,都前呼后拥地挤近后堂去了,那青脸老头双手抱在胸前,面色铁青沉声问道,臭小子吃了豹子胆了,敢到这儿来洒野。他瞧周远道年岁不大,心忖周远道必是受人指使喝骂道,你受何人指使,报上名来,?说着两脚轻动呈,呈八丁八字站姿,好似便要动手一般。周远道听他所言,心想,我虽不惧于他,但一点内情未探出来便动武,又有何益,心念一动便知先要设法稳住这老头。当下郎声说道,小子敢问先生可是江老先生?那青脸老者闻言一惊,脸上孤傲之气登时便去,略一沉吟便道,在下并非江老。语气虽恭敬了几分,但戒备之心尤存。周远道闻言轻轻点头,心想石祯所行之事如此隐秘,那和他接头之人必是深沉阴险,不露形迹之人,哪能和此人一般狂妄肆意呢。那青脸老头又道,江老从不与外人相交,敢问公子却是从何处听得江老这个名号。周远道听他言中有疑,说道,在下有至交,几日前将一件物什交由在下,吩咐在下将此物送至江老手中。那老头闻言脸色一宽,打了个响指,不一会儿只见便有一小厮奉上茶来,那老头道,公子请用茶,周远道心想,这贼子奉上茶来,我却是喝还是不喝,万一这人识破了我,茶中下毒,我岂非性命不保。他于方才两人对话回想一遍,自信确无差错,心道常言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这青脸阎王心中疑我,却用一碗茶来试我,当下把心一横,端起茶碗,将一碗茶尽数饮下,那人看周远道如此果敢,笑道,公子果然是个爽快人,周远道面上不露神色,拱手说道,劳烦先生通传江老先生,那青脸老人道,公子来的不巧哇,江老今晨就出去了,他斜看周远道,说道,老朽己命人备下酒菜,公子若不嫌弃,某便陪公子喝上两杯,某猜想我家掌柜的下午多半就会归来,周远道本意便是要打草惊蛇,引蛇出洞,如今目的己经达到,哪里肯留,说道,即如此晚辈下午再来,那汉子留周远道不住,只得把他送出门去,周远道作揖别过青脸汉子,便七绕八绕,出了吉祥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