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展一个箭步窜到草帽汉子跟前,拔出陌刀,转过身来,凝神看着山下的路。他虽然没听到有什么人迫近的动静,但既然镜观这么说了,自己不能大意。
太阳在山脚下露出最后一点光芒,暑气慢慢的消退,风中开始有些凉意。高展用左手擦了擦鼻尖的汗珠,感觉有点不对劲。
附近有些太安静了,连虫鸣声都听不到。刚刚过了立秋时节,在这深山草木之中,按理说应该草虫鸣东西的时节,这地方偏偏连一声动静都没有,自己刚才上山的时候可不是这样。
远处的密林处突然腾起一团黑烟,久久不散,形成一个漏斗状的漩涡模样,从密林荒草中一点点地向自己移过来。
太阳彻底没入了山峦,远处的景色开始模糊,那团黑烟越来浓,形状越来越大。高展咽了一口吐沫,手心里开始出汗,脖子上麻麻的,就像有几只蜗牛在上面爬一样。正在此时,平台上的四匹马突然前蹄抬起,嘶鸣不已,用力甩头想挣脱缰绳。
高展心中惊疑,问道:“和尚,你看前面,这是什么妖怪作祟?”
没人回答,高展扭头看去,原来镜观双目紧闭,卧在地上,想来是失血过多晕了过去。
那团黑烟越来越近,高展分辨出那原来是密密麻麻的大小蝙蝠聚在一起,盘旋而飞,几匹马见到蝙蝠迫近,更加癫狂,四蹄刨地,摇头晃脑,挣扎的口中吐出白沫,就是不能挣脱缰绳。
高展之前也经历过数次生死搏斗,但没有一次像今天这般诡异,自己还是第一次直接面对妖物。他握紧了陌刀,回忆起故去的双亲,又想起自己俸禄微薄,一直没有娶亲,还没成家有后,心里有些酸楚凄凉;但又念到自己一直遵照祖训缉拿盗匪、除暴安良,过的也算无愧于心了。
那团蝙蝠越来越近,从地面到空中数十丈之高,密密麻麻有上千只之多,腥臭之气扑鼻而来。高展看到其中小的蝙蝠有人巴掌大小,大的如同鹰隼,一个个猪鼻尖耳,身上毛色各异,有黑、灰和褐色,利齿外露,眼睛血红,形容丑陋。
那群蝙蝠慢慢飞到平台上,哗的一声散开,振翅在空中盘旋而飞,黑压压的如同一片乌云,在蝙蝠散开的地方现出一个人来,一身劲装,两片髭须,表情似笑非笑,正是县丞张建成。
高展喝道:“张建成,平时看你就不对劲,你今日想要搞什么古怪!”
张建成也不回答,看了看倒地的杀手和刀客,撇了撇嘴:“还自称是有异术的杀手,要价如此之高,却也是不济,还要我亲自来料理!”
“张建成,我在问你话,你指使杀手,究竟有何图谋?”
“高展,”张建成抬手捻了捻胡须,“你这人是个榆木脑袋,给你说了也不懂。平日看你武功不弱,又不怕死,所以觉得你在县衙还有点用处。不过你太多管闲事了,早晚会把自己折进去。”
张建成忽然咦了一声,仔细打量着草帽汉子咽喉的伤口,看了看地上的镜观,又盯着高展的刀,问道:“那杀手是你结果的?”
“怎么,要替他报仇?过来问问我的刀吧。”
“呵呵呵,”张建成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之色,“这杀手是刺客榜上排的上号的人物,如果消息传开了,你会有无尽的麻烦,他的同僚和朋友会一直追杀你。”
他负手往前踱了两步,继续说:“不过,你能把他干掉,也算是不错了。我可以考虑让你跟我干,怎么样?”
高展冷笑道:“我堂堂大好男儿,岂能追随你这个鬼鬼祟祟的妖人?”
张建成抬起左手,伸出食指,向刀客骑来的一匹马随手一指,天空中的小半群蝙蝠呼啸而下,瞬间就将那一匹马从头到脚覆盖的严严实实,那匹马惊厥地高高跃起,四蹄乱踢,想把身上的蝙蝠抖掉,但也只是挣扎了两三下,全身上鲜血一涌而出,无数的蝙蝠伏在它身上大口咀嚼,那匹马哀鸣一声瘫倒在地。
马身上传出细密的撕咬咀嚼之声,不时有鲜血迸出,只过了片刻的功夫,成群蝙蝠重新腾空而起,留下一副凌乱的马匹白骨和沾血的马鞍马辔。旁边几匹马惊恐不已,马眼里流出泪水,拼命的晃脑袋,四蹄乱踢,就是无法挣脱缰绳。
高展看的脸色发白,张建成盯着对方,嘿嘿一笑:“任人武功再高,也挡不住这一下吧?”
高展沉默不语。张建成又慢慢说道:“那个戴草帽的,他怀里有一张飞钱,是我给他的酬劳,大概相当于你十年的俸禄。你如果同意听我命令,就去拿了那张飞钱。然后给我处理掉了这几具尸骨,那个和尚要给我带回城去。”
高展沉默地点了点头,把刀插回腰间,回身向后走去。
他在镜观跟前停了停,背对着张建成蹲下,摸了摸和尚的胸膛和口鼻,又起身朝草帽汉子走去。高展从那杀手身上找到飞钱,塞到怀里,拖着那汉子的双脚朝悬崖的一边走去。
张建成背着手,看着高展,眼神里微微有得意之色。
天色已经渐渐黑了下来,一轮圆月从地平线上慢慢升起,黑压压的蝙蝠群在夜空中无声的盘旋飞舞,瞪着血红的双眼,贪婪的盯着下方的人和马匹。
高展拖着尸体,在靠近张建成身侧时突然右手一抖,一道白光激射向张建成咽喉。张建成咦了一声,急忙向后仰身,匕首没进了张建成的右肩,溅起一蓬血光。
高展恨恨的骂了一声,闪电般抽出陌刀,一个箭步窜到对方身前,刀尖直指向张建成胸口,刺了过去。
高展出刀一向很快,这是他每日数千次反复练习的结果,甚至练到了在半睡半醒之间都能迅速出刀的地步。眨眼间刀尖就没入张建成的胸膛,但刀尖只往里进了一两寸就停住不动了。
高展惊异地看着对方,张建成双目变的血红,用双手牢牢握住胸前的刀锋,他的两只手变得弯曲漆黑,粗粝如同鸟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