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观眯着眼，抽了抽鼻子，感到囚室里妖气强了数倍，从对方身上涌出来的气就像寒风一般刮过面颊，他盯着慧范身后，看到两对透明翅膀从对方背后伸出，上面一对翅膀展开有一丈长，下面一对较短，也有五尺长。镜观暗暗叫苦，慧范本来速度就不慢，再加上飞行能力，够自己喝一壶的了。
正想到这里，慧范的身体也变了模样，头颅变成扁圆模样，两只触须从额头长出；眼睛变大数倍，覆盖着一层黑色的硬膜；他的躯干颜色变的漆黑，从肋骨以下分成两部分，如同一只细腰蜂的模样；他的四肢变成多毛虫足，从肋部又长出两条虫足，尖端锐利。
等他变化完成，伏在地上，整个人成了一只巨大的细腰蜂，浑身黑色，唯独下腹部和虫足是鲜红颜色，显得颇为妖异。
镜观心里把县官和典狱抱怨了一遍，本来以为只是个简单的泣婴，没想到对付的是个巨大的虫形怪物，打倒了一只虫怪，又来一只，而且更难对付。
慧范开口道：“法师，你现在后悔的话，还能保住性命。”
“不用多说了，我最不喜向别人低头，更别说是个妖怪了。”
慧范将翅膀一振，空中传来密集的嗡嗡之声，他整个身躯升到半空之中。镜观双脚站定，凝神戒备。突然间慧范身形消失不见，转瞬间镜观面前出现一张细腰蜂的脸，巨大的下颚张开，径直咬向自己的脖颈。镜观来不及提鞭格挡，将身子后仰，险险避过合拢的双颚，小腿用力蹬地，一连几个翻滚躲了过去。
镜观用钢鞭护住头脸，缓缓站起，头发上还缠着地上的稻草。慧范振翅，停在他一丈多远的空中，说道：“反应不错，之前很多人都是让我刚才那一下咬断的脖子。”镜观呸的一声，吐出嘴里的一根发霉草茎，说道：“太快了，眼睛几乎跟不上你的动作。”
“刚才只是舒缓筋骨，毕竟这么久没出来过了。接下来你要小心提防了。”
镜观突然眉头一皱，对面的慧范变成了三只细腰蜂，空中的嗡嗡声越发尖锐，让人心烦意乱。镜观知道那不是幻像，而是细腰蜂高速移动形成的残影。他咬牙骂了一句，索性闭上眼不看。
慧范轻笑一声，问道：“怎么？法师要束手就擒吗？”镜观闭眼不答，突然扬手挥出一鞭，在斜上方架住细腰蜂咬过来的巨颚，同时左手挥出，一道疾风咒拍在细腰蜂的胸腹之上。
慧范吃痛向后翻滚了几圈，稳住身形，诧异问道：“你能感觉到我的动作？靠什么？听觉吗？”
镜观嘿嘿一笑，闭目不答。
慧范哼了一声：“法师不够光明磊落啊。”随即振翅之声更为尖锐密集，化成数十只细腰蜂将镜观团团围住，不断有蜂从包围圈中向镜观背后或侧方袭来，镜观的动作也越来越快，形成残影，仿佛长了三头六臂一样，高接抵挡，左右腾挪，躲过细腰蜂的巨颚利爪，并不时将钢鞭抽在对方身上。
双方攻防了数十个回合，细腰蜂飞开，附在墙壁上，腹部不断起伏；镜观擦了擦汗，右手挽了个鞭花，说道：“怎么停住了？”
镜观前胸后背被慧范用蜂足和虫颚划了七八道浅口子，有鲜血流出，慧范胸腹之处挨了五六鞭，伤势重的地方骨甲裂开，有黄色体液缓缓渗出，味道芳香馥郁。相较之下竟是慧范吃亏较大。
镜观睁眼问道：“为何你血液味道带着花香？我还以为妖物的血都是刺鼻的腥气。”慧范低头****了一下胸部的伤口，苦笑道：“我又不是只吃血肉的妖怪，我从小就喜食大量花蜜，长大后身上自然带着百花的味道。令月公主最喜欢我的汗味，她说从西域和南洋买来的香料，没有一样能比得上我的汗香。”
镜观心想，这慧范容貌俊美，谈吐文雅，又体有异香，难怪当年京城里官达贵人的女儿都对他着迷发狂。这样的风流人物，如今竟身处这等肮脏地牢，实在和他身份不符。
“令月公主如果知道我被你打成这副模样，不知道该有多心疼。”
镜观问道：“你有爱人，那被你吃掉的人就没有家眷吗，他们就没有人心疼，没有人惦记？”
慧范从墙上翻身落到地下，动作有些凝滞，他缓缓道：“我说的话，法师可能不爱听，但我认为是实情。我活了百年，见过你们人世间的无常变迁，也习惯了人类对我们妖族的恐惧憎恶，我觉得，你们人和人之间的差距，比人和妖之间的差距都大。”
“我在西域之地诞生，你们中原人称之为蛮夷之地。那里生活艰苦，奴隶无数，领主对奴仆的态度比牲口还差，动辄挖眼剥皮，随意处死。后来我到了京城，本以为那里是文明开化之地，人和人之间能和谐相处，没想到差距更大。你们中原人驱使人的手段更狡猾，更微妙，为了满足官府的赋税，穷人一个个被敲骨吸髓，被逼的卖儿卖女。”
“你们人类对同类都如此残忍，构想出无数手段奴役弱者，让他们生不如死；弱者忍无可忍时就拼死反抗，原来的羔羊变成饿狼，将旧时的富人活活撕碎。这种残忍程度，和妖怪吃人比起来，也毫不逊色吧？而且每次社会动荡，死去的人类成千上万，远远超过妖怪吞吃的人类。法师你又凭什么指责妖族残忍嗜杀？人类本身恐怕是更胜一筹吧？”
“再说了，我们妖族数量稀少，繁殖困难，人类的数量越来越多，占领的地域越来越广，逼的我们一退再退。他们一旦发现我们的踪迹，就会成群结队，猎犬开路，手持火把长矛，背着弓箭，想把我们妖族赶尽杀绝。如果他们本事不够，不是我们的对手，就会花钱找来你这样的法师，一定要将我们灭掉才肯罢手。你说，究竟是谁更残忍一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