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线暗淡的房间里,小女孩在衣柜里翻找着衣服。凌乱的小房间已经被收拾得稍显整洁,倒下的茶壶坐直了起来,散乱的衣被恢复了常态,这个房间看起来,消失了那种慌乱和恐惧。
李彧帮着小女孩把画像摆好,小女孩恭恭敬敬地对着画像祈祷着。
等小女孩行礼完毕,李彧递过去一瓶水。小女孩接过水,“谢谢老师。”
“不用叫老师了,学校都没了。之前不是说过吗,上课的时候要叫老师,下了课就叫哥哥。”
“哥哥,我饿了。”
“你在地下室那么久没有吃东西吗?”打开地下室的时候,李彧分明看到地下室就是储藏室,货架上有的东西下面都有。
“没有,阿妈不让动里面的东西。”
李彧没有说话,摸了摸小女孩的头,“想吃什么?哥哥去给你拿过来。”
“面包。”
在走之前,青梅说要换一套衣服穿上。她在梦醒之时匆忙逃进地下室,身上穿的还是一套睡衣。李彧在门外等她换好了衣服,青梅自己走了出来,要李彧帮她结发辫。
李彧面露难色,青梅的发辫都是她的阿妈帮她结的,一绺一绺交疏相结,又汇聚成一条带着红丝绳的精致的蝎尾。李彧按照回忆和青梅的指引,耐心地交结她的细嫩的头发。但是这显然不是很容易,李彧这时感觉自己真是笨手笨脚。
青梅在头发被李彧弄疼了好几次之后,终于要求不那么严格了。于是李彧就干脆利落地绑了个马尾出来。乌黑的长发结成一束,垂落在青梅的背后。来到这个地方这么久,李彧还没见过青梅用过这种简单的发式。她的头发总是由她妈妈精心编织出精致的发型。
感受着头上稍感松散的头发和后背垂落的马尾,青梅似乎是觉得还不错。
“哥哥,我们去哪?”
李彧沉默片刻,“不知道。”
“那我们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可能不回来了。”
青梅沉默了好久,说:“那我们收拾一下屋子再走吧。”
李彧和青梅打扫了干枯的大茶,把长桌上散乱的摆放回复整齐。床铺和衣被是青梅自己收拾的,她还想带上一套衣服,被李彧摇头制止了。
“哥哥,你不穿袍子不冷吗?”
被青梅这么一问,李彧才注意到自己只着背心的上身,一阵凉意由内而外在胸腔浸染开来。
“有点。”
“你穿我阿爸的衣服吧。”青梅取出一件毛皮袍子递给李彧。李彧穿在身上,觉得很是宽松。
李彧的身材跟青梅阿爸的身材相差还是很大的,虽然李彧在同学间算是比较健壮的了,但和典型的草原汉子比起来,还是差了许多。他的臂膀没那么宽阔,身材也没那么魁梧,毛皮袍子裹在他身上,从肩头垂落下去。
虽然不是很合身,而且比他之前穿的要沉重,但确实暖和多了,而且防御能力应该也之前的强,毕竟更厚更重。
李彧整理好了毛皮袍子,把刀在腰间挂好,调整了枪背带,让枪背起来更舒服些。子弹箱被他绑到了身体另一侧,保证不影响正常行动。
“青梅,我们走吧。”
雪原上的房屋很安静,其中一所安静的房子木门响起了空寂的嘎吱声,一大一小两道身影出现。
“咯吱咯吱”声在脚步挤压雪地的时候响起,像是哀伤,却又像淡漠的喜悦。李彧一手搭在刀柄上,时刻警惕着。现在他不仅要保护自己,还要保护身边这个十二岁的小女孩。他心中一如从前的忐忑,自己的性命倒是不可惜,可青梅如果是因为自己而出了问题,他会始终愧疚不安的。
青梅家的商店大致位于这条街的中部位置,李彧她一路往街头走,所见的只是寂静的街。没有丧尸或者丧失犬出现,三四分钟的时间,两人走到了街头卫生所门前。
卫生所的大门开着,李彧从没见到这扇大门关上过。大门进去是整洁的院子,白雪满院,没有任何脚步或者行车的痕迹。
李彧感到些许不安,卫生所院子里一直都有人住,此刻院子里的雪却是光洁一片。要么在大雪之前人已经离开,要么现在还在房子里,只是不知道,还是不是正常的人类。
卫生所里的房子朝向是和大门方向垂直的,李彧站在房子门前,示意青梅往后站,而后伸手去拉房门。防盗门颤抖了两下,并没有打开。
“青梅,站远一些,捂住耳朵。”
李彧收刀回鞘,从肩头卸下枪来,对着门锁就扣动了扳机。爆鸣的子弹打开了防盗门,李彧背枪持刀,小心地进入。
进了门,是一个小走廊,连接着五六个房间,只有这么大的布局了。李彧挪步到值班室门口,轻轻转了下门把手,是锁上的。
“砰”地一下,值班室里传来一声闷响。李彧闪身到窗户旁边,张目望去,一个血迹斑斑的身影竟在向门撞过来。
感觉到了窗户旁的李彧,那身影转过身来,直接向窗户扑来。内室的窗子是没有防盗窗的,只有两层玻璃。只听见“哗啦”的声响,那变种扑了过来,直接砸碎了玻璃,拦腰挂在了窗台上。
李彧看准机会,双手握刀对着丧尸的脊背就砍了过去。“噗”地一声,把挂在窗台上挣扎的变种斩为藕断丝连的两截。
在变种身着的衣服上擦干净了刀上的血迹,李彧把刀提在手里,转身看到了门口站着的小女孩。
青梅脸上满是震惊和恐惧,愣愣地看着窗台,看着李彧,看着李彧手中的刀。
李彧心中“咯噔”一下,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保持沉默。他没有想过这样的场景会给青梅带去什么样的影响和心理冲击。但他此刻强迫自己明白,他能做的不是劝慰,而是让她接受,让她能够坦然面对。
看着愣住的青梅,李彧也没了动作。突然“哇”地一下,青梅跑到门外就吐了起来。李彧疾步跟上,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小女孩吐得很干净,刚吃下去的面包一点不落地吐了出来,最后干呕着,黄绿色的胆汁也流了出来,眼泪鼻涕花了一脸。
进去值班室拿了瓶水递给青梅,示意她清洗一下。李彧轻抚着小女孩的背,看着她漱口,想到了自己:“我怎么没有这么大的反应呢?十几个小时前的夜里我才亲手干掉几个变种······虽然他们也是人形,除了累和有点慌乱摸不着头脑,我竟然没有觉得恶心?我砍掉的肢体和头颅,还有······”
想着之前的战斗,李彧一脸平静,似乎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适。“难道我心理变态······不,我是心理强大,适应能力强,或者,是早就冷漠了吧······“
“哥哥,我···我好难受。”
“没事,休息一会就好了,或许,将来你要想活下去,必须学会这样做。”
“呕”地一声,青梅又干呕起来。李彧倒是没想到她会有这么大反应,沉默着不说话。
小女孩呕吐地几乎虚脱了,李彧把她抱起来,放到休息的长椅上。他把窗台上挂着的尸体扔回值班室,自己也翻了进去,找来找去,找到了一串钥匙。
看着门上的门牌,李彧走到药房,一把一把钥匙开始试,打开了房门。药房里的架子上整齐摆放着各种药品,李彧先去找到了止咳糖浆,药瓶入手确是硬邦邦一片冰凉。
“冻上了?”李彧打开瓶子,也没能倒出来。“怎么会冻上?”仔细想了想,自己确实忽略了之前的冰寒。在学校和青梅家的商店里,因为房间里有火炉,那些水没有冻上,包括卫生所的值班室也是。但是药房并没有火炉,虽然不知道气温究竟是多低,可是看学校后面冻结的河流就知道,最低也要零下十几度了。
液体的药几乎都冻上了,李彧为自己找到了些胶囊和药片,给青梅也拿了一些。他并不懂医药,只能通过包装上的用途说明来找。
自己吃过药之后,咳嗽还是没有止住,青梅吃过药之后就昏睡过去了。李彧坐在长椅上,身体的疲乏感上来,脑袋也觉得有些昏沉。
“哥哥!哥哥!”一阵虚弱的呼唤叫醒了李彧,青梅醒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李彧自己也瘫坐着睡着了。
“青梅醒了?觉得怎么样?”李彧坐起来,把青梅也扶起来。
“饿了,肚子空空的。”
“走吧,我们去吃点东西,我也饿了。”从青梅家的商店出来的时候,想着来卫生所只是拿些药,就把背包留在了商店,没想到在卫生所耽搁了这么久。
“我睡了多久?”
“不知道,应该没多长时间吧。”
房子的门打开,一道平静美丽的光束滑了进来。
青梅用手遮住了双眼,李彧定定地感受着光的温柔。
门外的景象大不一般。天上的云层变得稀薄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在西方天空开出了一个不大的口子。西落的太阳正在山巅,阳光落入云层的缝隙间,顺着山坡流淌而下。
雪原被柔和的落照渲染,雪白与灿烂碰撞出美丽的光辉,浮动在雪原的表面,像是万千细腻的萤火虫。雪原起伏处,波光粼粼,似水如波,凹处似乎汇聚了更多的光辉,聚成浅浅的水洼,蕴含着天空的容貌。
两道身影从卫生所的门口出来,缓慢地从雪地里踏过,身后拖着长长的被夕阳赐福的影子。两条影子和两道身影在落脚处形成巧妙的结合,一步步踏出簌簌的声响和咯吱声交织的悠扬旋律。
“哥哥你看,好漂亮!”
“嗯。”
此后无话,轻轻的脚步声在夕阳下轻渡。脚步踩出的印痕整齐地延伸,先被暗淡的影子填满,又流入温柔的霞影,像是一部慢镜头的无声电影,只有放映机滚动的沙沙声。
夕阳浮在山头,向雪原投下这天最初的也是最后的光芒,柔和如初生,灿烂似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