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已经完全没有了星星存在的痕迹,李彧也没在冻结的星星海边作过多的停留。
在这茫茫无际的大草原上奔驰真是一件奇妙的事。四望无人,除了内心积蓄的烦忧,不会有任何外界的干扰。不必担心有人会来找麻烦,也不必担心会有琐碎的日常侵扰。所有乱糟糟的东西都被冻成积雪沉淀在大地上,而在这大地上的人,此时是自由的。
天高云远,大地旷达,李彧只觉得心中开阔,伤心事烦心事都被他远远抛在了脑后。高大红的速度正好,一时间李彧愉快地哼起歌来。
“让我们红尘做伴
活得潇潇洒洒
策马奔腾共享人世繁华
对酒当歌唱出心中喜悦
轰轰烈烈把握青春年华
······“
青梅虽然没听过这首歌,但听着李彧的唱调,也觉得心中欢喜舒畅,把梦中的眷恋扔到了一边,跟着李彧哼了起来。几句的功夫,她就已经学会了。与李彧那忽然而已的歌声不同,作为天赋能歌善舞的民族的青梅,歌声清脆饱满,悠扬激越,唱起这首歌来如浓墨重笔挥洒自如。
李彧也觉得更加开心,他那跑调的歌声渐渐平缓下来。听着青梅的歌声,一边是羡慕一边是欣喜,这长路上有个人作伴真好。觉得自己会影响到青梅,李彧索性闭口不唱,从青梅腰间取过长笛,以笛声和。
高大红也觉得心中好不欢畅,撒开四蹄奔腾起来。雪霰飞散,迎光作舞。
越过好几座山头,太阳已过了最盛的时刻。这么长的一段距离,竟然没有任何生命的存在,不要说之前的狼群,就是连一直雪兔都没有看到,仿佛这动物天堂的生命都被大雪葬绝了。
半天的奔跑,高大红没有丝毫疲态,反而越发兴奋起来,没有要停下来休息的意思。可李彧却觉得需要休息了,虽然自身状态很好,但高大红的这种狂野的跑法还是让才学会骑马的李彧很难长时间坚持下来。
该怎么做,青梅已经教给他了,但他还需要时间消化。在骑马的实践上,姿势确实比知识更重要。
李彧下马做了些身体活动,把颠簸的身体舒展开来,然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也不顾会暖化了雪沾湿衣服。
“青梅,饿了吗?”
青梅摇摇头。
其实李彧也并不饿,他感觉身体充满了能量。在马上一路放歌,饮水休息,也没想起来吃东西这一回事。但此刻没有了马背的颠簸,嗓子也需要休息一下,就觉得想吃点零食了。
在零食和烟酒之间,李彧坚定地选择了零食。
“你说你,既不抽烟,又不喝酒,人生有什么意思啊?”他的一些朋友,在被他劝戒烟的时候这样说。
“像你们这样,烟酒伤身啊,越抽越寂寞,还不如吃点东西。”
谁也说服不了谁,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寂寞方式。一个人的时候抽烟,一群人的时候还是抽烟;一个人的时候喝酒,一群人的时候还是喝酒;一个人的时候吃零食,一群人的时候吃饭。果然是,孤独是一个人的狂欢,狂欢是一群人的孤独。
李彧收回飘远的思绪,他很久都没有吃到零食了,不是他不想吃,而是因为青梅家的那个小镇,实在是物资匮乏啊,根本没有零食卖。
犹豫了一会儿,他从口袋里摸出一颗绿豆大小的小珠子,正是在看守所干掉那四个牢房里的丧尸得到的小珠子。
“青梅,你尝尝看?”
青梅接过小珠子,歪着脑袋看了一会儿,一下子就吞到了嘴里。
李彧赶快递给她一瓶在高大红肚子上暖化的水。
水瓶上还蒙着一层冷雾,透过冷雾看到的水,像模糊朦胧的记忆。他用手指抹开一道,那一道后面的液体立刻清晰起来,但马上又被迅速蔓延过来的冷雾遮蔽,怎么也无法清晰地现形。
他是想看清些什么呢?自己的记忆,也只有自己才能遮蔽起来吧。但当此时他想移开那遮蔽,去看清自己的记忆时,却无法战胜自己设下的阻碍。
近乎透明的液体缓缓进入青梅口中,顺着她的微动的咽喉,冰凉的液体滑入她温热的胃。如果那真的是一个人的记忆,品尝的人能品尝出什么呢?
冰凉?温热?欢欣?悲伤?还是些不甘和希望?
对于品尝的人来说,也许只是一杯解渴的水。
李彧不无沮丧地想到,世界上永远也不会有一个人能从一杯透明的水里品尝出大地的酸甜苦辣,也不会能如同自己一样分担自己的情绪。
你看有多少欢笑,欢笑背后就有十倍的清冷,百倍的沮丧,和致死的悲伤。
“我们永远也得不到赦免,也得不到释放。”李彧多少有些理解了那些信士们的心情,把自己交给全能的上帝吧,上帝的荣光能融化一切现世的苦闷,即使只是在清醒的时候。
原本畅快的心情急转而下,就像奔流的小溪雀跃着跳过一块块清亮的碎石,忽然间被狭隘的通道阻滞。李彧郁闷地想到,自己究竟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啊!
什么都不想,只是策马奔腾着,不是挺好嘛。
“哥哥,我困了,我想睡会儿。“
”嗯?哦,好。“李彧从那冰凉透彻的液体中回过神来,把青梅推上马,自己也跟了上去。
他把青梅抱在怀里,嘱咐高大红慢慢走。青梅很快就睡着了,倚在李彧怀里。李彧看着她漂亮的发,竟然觉得是看到了自己。
在那个年纪里,他在做什么呢?想不起来。
他不愿让他想起来。
高大红慢慢地走着,它似乎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在乎。不知道此刻在它心中有没有一片想念的草原,有没有几匹想念的马。哪里的草最肥美?和谁一起饮水最舒服?
它这么快就适应了没有草原的日子,它这么快就适应了自己独身一马。它比人要强大。
怎样才能做到什么都不想呢?
雪不断地消失,又有新的雪地在前方出现,不断绵延。经过那么久的赶路,随着海拔的降低,雪已经薄了很多,只能浅浅地没过马蹄。
料峭凉风慢悠悠。
怀中的青梅动了动,“哥哥。”
“醒了?感觉怎么样?”
“没什么感觉啊,不困了。“
”哦,高大红,我们跑吧。“
高大红听到,欢快地嘶鸣一声,速度飞驰起来。
也许正是因为它的速度这么快,那些不爽才追不上它;因为它的速度这么快,它才能追得上前方的欢欣。
尤其在下坡的山岗,它像一阵疾风一样。
渐渐有了树木存在,虽然只是低矮的灌木,但已经不是荒漠和草原的地界了。在灌木出现之后,零星的树木也渐渐出现。
总算是接近平原了。
雪渐渐地没了,他们从一片白,奔向一片绿。
雪地离他们越来越远。但李彧一时间觉得很不习惯,在雪原里多么自在,没有其他生命存在。但在这里,会有越来越多的生命。他还记得恐怖的拥挤的人群,恐怖的人的声音,恐怖的人的画面。
高大红进入了一片森林,脚步也随之慢了下来。森林中多是怪树奇根,枝繁叶茂,随着深入,竟然遮天蔽日。
李彧对此也没什么概念,反正是也不知道城市在哪个方向,索性就向着一个方向走。有森林,闯过去就是了。他一边惊叹于这片森林的奇伟,一边和青梅一起下了马,拔出刀来。
他们一路从高原荒野中下来,也不知道是下到了哪个地区。从这片森林的情况来看,应该是南方地区临近青藏高原的一片地方。
这是热带雨林吗?
李彧早已忘记这些知识,他也不想再废脑子想这些问题。能不思考,就不思考,不想就不会乱想。
走了一阵,李彧觉得怪异,如此森林竟然没有鸟虫的鸣叫声。除了他们发出的动静,森林安静得可怕。这使他越发警惕起来,难道生命像雪原上那般都消失了吗?
走了一阵,李彧突然觉得眼前的景象有点熟悉,像是已经走过了一样。他不动声色地在一旁的树上刻了个三角形的记号,继续向前走。
熟悉的景象。李彧看到他刻画记号的那棵树,并没有刻画的痕迹,但在那树体上却有一些液体滑落的痕迹。
心觉奇怪,李彧拉紧了青梅,必须要快点走出去。
高大红似乎也发现了什么,动作很是躁动。
李彧想了想,把青梅推上马,自己爬上了旁边的树,爬到和高大红一样的高度。
竟然看不到清楚的路,麻烦了。
说不定真的会迷失在森林里,庞大的森林比广袤的雪原更可怕。李彧就在树上行走。
在路过灌木丛的时候,他就已经脱下了厚重的毛皮的帽子和衣袍,只留下鞋子。离了雪原,气温也迅速回升起来。身上的帽子衣袍已经成了多余的了。青梅也脱下了身上的毛皮衣袍,留下华美的单袍裹在身上,把还没长开的身体衬得修美生动。
李彧把头发结实地束起来,防止被树枝挂下来。
但是在树上竟然也走不出新的路来。
李彧没耐心,跳下树来,拔刀对着挡路的树就砍过去。
既然走不出去,就伐条路出去。
可在他挥刀的时候,那棵树竟然如同伸展筋骨一样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