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一个白点,被未知的力量无限放大。这力量很是草率,在放大的时候,没有平铺着,造成了起起伏伏的阴影。
一点渺小的灰出现在了广袤的延伸的白上。似乎一直在边缘,似乎一直在中心。
那一点灰,是一辆沿着伸展的冰晶前行的皮卡。李彧在皮卡的副驾驶上休息,一路上没怎么睁开过眼睛。驾驶座上是握着方向盘的专注的青梅,对着几乎不变的窗外,竟然没有厌烦。
这种单调的景象,和阔大的沙漠有相似之处。
沙漠几乎全是蔓延的黄,雪原几乎全是蔓延的白;沙漠是非常之热,雪原是非常之冷;沙漠很是干燥,雪原……也很是干燥。
虽然地上覆盖着厚厚的雪层,但雪原的空气依旧很是干燥。不时徘徊的残风几乎没有水分,是干冷的气流。若是卷起些许的雪,便能清晰看出雪以雪粉的状态存在。
同是寒冷,同有雪迹,在江河源头的高山之巅却完全是另一种模样。
那里,是冰川和积雪的故乡。凝聚成结晶的广川,似亮银的铠甲,紧密地贴合着山石,把山石整个地包围起来。嶙峋峻峭的冰山岩壁,坚硬温和。那些冰层,既不倒影天空的模样,也不摹写大地的纹理,呈现的是骄傲高冷的冰石自己的状态。
那是一片莹白,比学院的白更要纯粹,光和风都不能动摇那莹白的存在。
太阳已上中天,李彧明显的觉得饿了。“青梅,你饿了吗?”
“有点。”小女孩轻声回应。
“那就停车,你休息一下,我们吃点东西。”
车子在冰晶的河道上滑行了很长一段距离,终于缓缓停下。李彧打开车门跳了下来,活动一下筋骨。无边无际的白色充盈着视野,李彧没敢凝目远望。经过这一路的休息,他的眼睛感觉好多了。
“哥哥你眼睛疼吗?”青梅也跳下车,关切地看着李彧的眼睛。
“嗯,还好,休息休息就好了。”
“你带上这个吧。”青梅递过去一幅眼镜。
“雪盲镜?”李彧一阵惊喜,“哪来的?”
“在学校捡的。”
李彧这才想起来,之前在学校的时候他找到了两副雪盲镜,放在学校一副,另一副自己戴着,但在被丧尸犬袭击的时候戴着的雪盲镜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而放着的那一副后来竟然忘了拿。青梅捡到的这一副,正是他被丧尸犬袭击的时候丢的那副。
心里感叹了一下自己大意了,竟然忘了把放在学校的那一副好的戴上。青梅捡到的这一副有些受损,镜架有些歪了,不过,还能用。
“你怎么会捡这么个东西?”李彧轻轻抚了抚青梅的头发。
“因为以前下雪的时候,校长和老师们会戴。昨天回去的路上我看见,想自己戴戴试试,就留下来了。”
“哦?戴着感觉怎么样?”
“不舒服,太大了。”
李彧不觉莞尔,孩子的好奇心还是挺重的,对好奇的事物都想试试。幸好,试完之后没有扔掉。
外面的温度和驾驶室里的温度形成了巨大的差异,在驾驶室里觉得有些热的身体,在外面迅速冷却下来。李彧打开后车厢的帆布,拿了些面包、罐头和饮用水出来。
瓶装的矿泉水,冻住了。
还好,驾驶室里也有一些瓶装水,还没有冻住。在往车上装东西的时候,李彧就分成了两部分,驾驶室里放了很少量的一些,大部分放在了后车厢,用帆布盖上,绳子刹紧。通向外界并没有公路,只有山路,很不好走。城市里平常的小轿车,根本到不了这里。
所以,小镇上的车以皮卡车为主,还有一些越野,以及越野货车。
李彧几下吃完了面包,就躺在帆布上休息。太阳已经是正午的位置,但此刻惨淡地贴在天上,发出平淡如雪的光芒。
有山,有谷,有起伏,但没有绿色,没有黑色,也没有黄色,只有一片白。没有鹰啼,李彧嗡嗡作响的耳朵连风声也听不见。
百无聊赖。
躺在帆布上休息的人,突然想睡觉了。
随着无聊放松下来的念头,李彧觉得好累,藏在雪盲镜后面的双眼渐渐轻轻闭上。
之前受了那么多心理折磨,终于是到这个地方来,躲过毕业,躲过分别,躲过就业的阶段,也躲过亲人,躲过自己的思念。
而现在竟然要回去了。
不确定。不确定离开这里的外界是怎样的情况,不确定自己要面对的还是不是原来的世界,不确定自己在意的人还在不在,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活着回去。
眼前是一片黑暗。此刻的李彧真是有一种错觉,这个世界只有两种颜色。睁开眼的白色,和闭上眼的黑色。而他,就在这两种颜色之间生存。清晰,简单,单调,乏味······
他面对炫目的五光十色会眩晕,面对极目的白也会眩晕。
“这就是色空之辨?”李彧黑色的意识中闪过一缕波动,“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色不异空,空不异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这不还是人生如梦吗?
他想起以往的体验,放空自己所得的愉悦和平静是与顿悟的愉悦和平静一样的体验,极简与极华是相同的感受。
“大梦啊、大梦······”
感觉到身旁的李彧越来越平静,甚至最后平静得像个死人,青梅也一样安静下来。但与李彧不同,她没有想那么多,也没有闭目休息。她的双眼,清晰地映照着这个世界,那山,那雪,那天空。
在她的眼里,炫白的雪并不只是炫白的雪,似乎在蕴含着某种别样的东西。那似乎是水与气的变化,还有某种奇妙的波动。广阔的大地的走势并不单调,一切,似乎都比以前更为清晰。
看得久了,一阵疲累感渐渐泛动起来,她依卧在李彧身旁,也睡着了。
黑色的世界一阵动荡,李彧清晰地转醒过来,身旁似乎有个什么人。是青梅。
他不由得心呼一声大意了,两个人竟然都睡着,万一出现什么意外,两人就要埋身雪原了。虽然雪原看上去如此单调,单调到乏味,看上去空寂到绝对安全,但李彧记得从前这片草原上有着许许多多的野生动物。
他不敢忘记那从雪地里扑出来的丧尸犬。
既然犬类会形成丧尸,其他的动物也有这种可能。
还好,并没有意外发生。
李彧坐起身来,摸了摸腰间的刀,还老老实实地挂在那。在经历过小镇的那么多丧尸之后,他愈加觉得,在对付变种方面,刀比枪械更有力。当然,这是因为他的枪法太烂。
没过多久青梅就醒了。
“哥哥?”身旁没有李彧,小女孩喊了一声。
“嗯?青梅醒了啊?我们走吧。”李彧从驾驶舱前面转过头来。
“哦,好。”青梅爬下车来,爬进驾驶室,“我们就这样一直沿着河走吗?我们要去哪?”
李彧在副驾驶坐好,说:“应该是去县城,我们先离开这里。”他不知道路,但他知道,这条河要流经县城。
车子再次出发。几瓶冻住的瓶装水在后排放着,水雾渐渐模糊,结冻的水一点点融化。
“青梅,你有没有觉得,车子越开越快了?”李彧感觉到,似乎车子一直在加速。
“可是我并没有加速啊。”青梅回答,“我减速一些。”说着,就放松了油门。
但是车子的速度似乎并没有随之减缓下来,而是在坚定地加速。
“快踩刹车!”李彧急忙喊道,他突然生出不好的预感。
青梅踩下了刹车,可车子还是在加速。车窗前的角度猛然一变,整个车子清晰地倾斜着俯冲了下去。
李彧想起了过山车。突然间的加速把两人都结实按在了座椅上。尖叫声戛然而止,李彧觉得自己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上了。眼睛已经跟不上窗外景色变幻的速度,李彧一把扯过青梅,抱在了自己怀里。
车子还在加速,能听到钢铁和坚冰摩擦的刺耳声音。李彧记起来,这片草原上有很多地势起伏大的地方,而河流也从这些地方经过。
什么都看不清,李彧索性闭上了眼睛,一般来说,这种地形会有相应的缓冲部分,只要不是那么倒霉地直接飞出去。
“咣当”的巨大声响,接着就是天旋地转。李彧有种被塞进滚筒洗衣机的感觉。他突然想到一幅画面,车子在雪地里滚啊滚,带起的雪滚成一个雪球,越滚越大,就这样把车子和他们俩包在雪球里从高原滚到平原。
这种情况,显然没有发生。。
车子滚出了二十多米就停下了,幸运地轮子着地,没有侧翻或者倒翻。顾不得强烈的不适感,李彧就要睁眼看看怀中的青梅怎么样了,眼睛却睁不开。
“青···梅!”李彧努力喊道。
没有回应,怀中也没有动静。李彧心中“咯噔”一下,努力撑着把自己和青梅从座位前的狭小空间里拉出去。
视线渐渐清晰,李彧终于看清楚,青梅的额头有一块瘀伤。他一把摸起青梅的手腕。
还好,有脉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