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有一日,她打开窗子,看见窗台上躺着一朵清冷的,沾着水珠的白梅,在一年四季如春的伏江乍然散发出冰冷的气息,她忽然觉得,孟别来了。
1
目睹了这一幕,我心里有些疑惑,许是好奇心太强,我叫住了刚刚喊我们去寺里避雨的小尼姑。
“小师父可知那位白衣公子是何人,为何一直站在那岩石旁?”
小尼顺着我的视线望去,而后点头:“你是说孟公子?”她叹了口气继续道:“他如今每日都会来这里,在这石前驻足,从清晨至黄昏”
我点头思量,没想到竟有人有如此执念。
“有何原因?”我疑问道。
小尼姑摇了摇头:“具体我也不知,应该与阿若姑娘有关罢”
阿若?她口中的这个女子是。。。。。。我在想,或许这就是我刚刚在不远处注视到的那位,看起来像纯白无暇的白梅,有着一双清澈眸子身着浅青衣衫的姑娘。
“姐姐”言心的声音传来,她嘟囔道:“你怎么不进寺内呢?我们一起去上炷香”。
2
怕又是一对为情所困的人罢,我想着,便和言心进了寺内,却沿途撞见了那位名叫阿若的姑娘。
她微红着眼睛,眼底有说不清的情绪。
我们擦肩而过,我顿了一下,言心拉着我说道:“刚刚那位姑娘好像有什么心事”
我微微侧头,轻声说:“世间万物皆是如此”
说到这,我倒是想起了一件事,我转身扬唇对言心道:“你觉得九彦这个人如何?”
虽然我觉得九彦人品甚佳,长相也是斯文俊秀,是个可以托付终身的人,但是我却从未问过言心的想法,这毕竟是她的终身大事。
言心抬着目光看了我一眼,眼神变得有些明亮,她笑道:“我觉得他很不错,姐姐觉得呢?”
我也附和着笑了笑:“我也这样认为”。
“那姐姐很喜欢他?”她反问。
“喜欢?你不喜欢九彦吗?”我咳了两声,总算聊到正点上了。
言心眨着眼睛,无奈的说道:“我也想喜欢他,但是人家已经有了意中人”。
我一直觉得九彦对言心不一般,这个意中人也应该是她,可如今听这话。。。。。我也并不是个强人所难的人。
“难道姐姐不知道这个人是谁?”言心突然认真的看着我。
我被她认真的眼神看的有些难受,只见她缓缓道:“我还以为姐姐能感受到一些的,他一直喜欢你。。。。。。”
我的脑中一片空白,这是。。。。。。
言心接着说道:“他答应和我来浔山,就是想让我帮他把你也叫上的”
原来说来玩是事先预谋好的。
只是我实在无法接受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我僵着头皮道:“我看他和你平常走的很近,你还去了人家兄长的婚宴。。。。。。”
“那是我求他带我去的”言心低下了头:“若不是他同我说,我也没想到他喜欢的人是姐姐”言心用手绞着衣袖,她那日问九彦有没有意中人的时候,他便十分吞吐,得知他的想法之后也承诺了不会告诉旁人,可她还是没忍住。
我对九彦说不上讨厌,但是也绝非喜欢,我也不知道他为何会对我产生感情。
既然如此,我想,我有必要让九彦早日放弃我,免得日后为难。
3
浔山雨后,缠绕在山间的白雾依旧未曾消退,反倒愈加浓而具有意境。我准备在浔山多待几天,因为这次回业城也就不知道几时才能有时间再出来。
真如寺中的小尼所说,那白衣男子从清晨至黄昏,都待在寺前。
他这样虔诚,只是不知有什么样的心愿和执念。
那位阿若姑娘,她也时常躲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注视着他。
我轻轻地走到了她的身后,她感受到了一丝动静,微微侧头。
“姑娘既然想见他,为何不出现在他面前”我擅自揣测了她的心意。
她垂眸,淡淡道:“你说错了,我不想见他”
我不懂她为何这样说,她眼神里的那份思念我是不会看错的。
我将她挂在树枝上的红绳取下来,握在手中,对她道:“这是姑娘的?”
她用淡淡的眼神扫了一眼我手中的东西,明明眼中就有一丝波动,却又被她刻意的遮掩。
“我不要了”
她转身要走,我连忙叫住了她:“阿若姑娘”
她一怔,我接着道:“可否,与姑娘聊聊心事”。
4
从前听楚巷里的人说,洛城浔山雪景乃是天下一绝,我以前也只道是世人夸张,但这次来了浔山,虽然没机会见到那漫山白雪,可我也是信了这传闻。
只是北楚南境的伏江却从不下雪,一年四季如春,从小生长在伏江的人们,也都想要见一见这闻名天下的雪景。
她不是洛城人,也不是朔安人,她生在伏江,长在伏江。
她同我说,她姓姜,名字便是阿若。
她的兄长姜执是北楚的武将,长年镇守在伏江,她幼年之时的唯一念想,便是去到最美的地方,看最美的雪。
“浔山的雪很美,但是冬季一过,却也不剩什么了”她低头伸手,瞧了瞧自己雪白的手腕。
我忽然想起了那根红绳,便递给了她。
她看了看我,眼底的情绪说不清道不明。
我凝视着红绳愣了半晌,而后道:“不,这里的雨景也很美”
姜阿若皱了皱眉,声音却变得有些温婉:“美又如何,不过是一场旧梦”她垂着眸,用冰凉的右手磨梭着手中的东西:“你是这样长时间以来,在这寺中除了住持唯一肯同我说话的人”
我突然心底里产生了和她一样的落寞,想起了从前的孤单。
“那寺前的岩石上,不久也会刻上我的名字”她淡淡道。
我同她聊了很久,却始终没有提到那位身着白衣的俊美男子。
“为何你不回家?”我想起她说她是伏江人。
她只是摇摇头,刚刚还比较平淡的情绪变的不自然。
“那个日日站在石前的人,你想要见他,却又要躲着他”我抬眼,对上她的目光,这才是我一直想说的。
像是说中了她的心事,她突然变得十分沉默。
“他的执念很深,若非与你有什么纠葛”我想起那把暗黄的油纸伞,和那的白色衣衫,还有那淡然悲伤的背影。
“伏江从不下雪,我记得那时我的兄长姜执总会带我去朔安赏雪”她回避了我的话,似乎又在用平淡的口吻在叙述一段往事:“十七岁那年,我在漫天飞雪的朔安,第一次遇见了孟别”。
5
那是他们的初见,在雪下的正欢的朔安。
落雪栖息在红梅上,他黑色的发上,他白色的衣上,如同盛开了一朵白色的妖姬。
他带着暖意的笑容,眉目如画,映在了她的心里。
他说他是她兄长的故人,在朔安的时候日日都会陪她起赏雪。
她问他觉得白梅与红梅哪一种更得他的喜爱,他笑了笑,黑色的发丝被风吹乱,用深邃的眼眸深深地看着她:“白梅,因清冷,因孤傲”
孟别说,她像白梅,纯洁无暇,却又像红梅,艳丽无双。
她失神的对上他的眼睛,其实她更喜欢红梅,在雪地中一夜盛开,斑红点点。
她没有说出自己的心里话,只见他忽的转过身,将手中刚摘下的白梅别在她的头上,勾起唇角,呼出温热的气息,轻声对她道:“届时,我带你去我的家乡洛城浔山,那里的雪景才是一绝”
她不自觉的红了脸,身旁的侍女衣瑾却在一旁不停地咳嗽。
后来衣瑾对她的兄长说,阿若喜欢上了那个日日陪她赏雪的人。
姜执的神色先是一凛,继而又恢复如常,他平淡地对阿若说道:“过些日子,我们回伏江罢”
6
回伏江那日,她在白梅树下久久等待着孟别,他曾经答应过会带她去洛城看雪,她希望他未曾忘记。
只是最终她却是等来了一封书信,他让她在伏江等他。
“这是我十七年来第一次与人定下约定”她抬眼,看向屋檐上断断续续又滴下的水珠:“此后我便在伏江日夜期盼着,希望可以再见到他”。
我忽然有些明白她的感受,我想,或许是因孟别骗了她。
回到伏江之后,她的小弟阿允整日粘着她,要她下次去朔安的时候,也能将他带上。
“阿姐最坏了,每次去看雪也不带上阿允”九岁的孩童嘟起嘴,佯装生气的模样实在可爱。
她美丽的面容浮起微笑,捏了捏阿允的鼻子,道:“你还是去问兄长吧,这件事阿姐可做不了主”。
阿允眼里的光瞬间黯了下去,他沮丧地说:“不可,兄长会责备阿允不用功念书,整日去想这些女孩子爱玩的事”
姜阿若很疼爱这个弟弟,她不忍心看他小小年纪便有如此多的负担,而失去原本的快乐。于是她便安慰他,一口应道:“下次阿姐同兄长说一说,带你一起去好不好?”
阿允的脸色立刻转悲为喜,扑到她的怀中,大声的叫道:“果然是阿姐最好了”
那时她觉得自己拥有的太多了,有爱的人,有期盼的人。
7
“孟别最后没有来找你?”我猜测他大概是没有来罢,不然她眼底里也不至于如此伤心。
她忽的闭了闭双眼,像是不想让人察觉眼底的悲伤,道:“当初,如果他真的没有实现那个诺言,就好了”
原来,孟别并没有失言,他去找她了,可为何现在会变成如今这样。
她一直在等待着他,她怕他忘记了他们的约定,并总是私心祈祷着洛城的冬季能够多停留一段时间。
直到有一日,她打开窗子,看见窗台上躺着一朵清冷的,沾着水珠的白梅,在一年四季如春的伏江乍然散发出冰冷的气息,她忽然觉得,孟别来了。
他一袭白衣,神秘的出现在她的窗前。
不知为何,那一刹她的眼眶竟噙满了泪,像是一直以来祈祷的愿望终究达成一般。她飞快的冲出房门,跑到窗外抱住了他,侧脸紧紧的贴着他的胸膛,她甚至可以闻到他白色衣衫上沾着白梅的淡淡香气。
他一愣,被她突然的举动惊的有些不知所措,而后便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
“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她在他怀中小声地抽噎着。
“怎么会,我只是有事耽搁了,我从不食言”他轻声安慰她道。
姜阿若察觉到自己似乎有些失态,便立即松开了手,理了理自己的发丝,脸微微有些发烫。
他忽然蹙起眉,垂着眸子,用抱歉的口吻说道:“不过,我好像来晚了,洛城的雪已经停了”
姜阿若下意识的垂下了头,其实这些她早就料到了,但是今日她才发现,她最在意的并不是能看雪的洛城,而是陪她看雪的人。
想到这儿,她有些不敢抬头,怕对上他的眼睛,怕被他窥探了心事。
孟别看着她的样子,以为她一定是沮丧极了,继而又道:“洛城的浔山上有一片白梅林,虽然现在雪已经停了,但白梅却没落,趁着白梅还没谢,你要不要现在就随我去洛城”
“现在?”她猛的抬头,对上他墨一般的瞳孔,犹豫道:“可是我兄长。。。。。。”
“你放心”他宽慰道:“我会派人通知他的,过几日便送你回来,这几日我会带你去我们洛城最美的地方”
她不自觉的点了点头,她想,只要和他在一起,是不是最美的地方,她其实都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