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眼前的那道窗,唐九思的眼前豁然开朗。
庭院一株珍珠梅,珠叶簇拥成羽,甚是愉悦双目。
忽然一声推门,看见来人止不住的满面笑容,唐九思立马就知道没了赏梅的闲暇时光。
谢度玄看着他说道:“唐兄起得可真早啊,我这里可比客栈舒服多了吧,弄不懂唐兄你昨晚为何一定要拒绝住在我这。咱们好歹一起待过刑部的大牢,这样的关系可不多得,唐兄怎么好一直拒绝我的一番心意。”
听见这番话,有些无奈地撇了撇嘴角,唐九思情知谢度玄其实帮他甚多,无论是牢里分他食物还是救他出来,这份恩情他自是铭记在心。
但是谢度玄委实过于热情,几乎寸步不离,连他刚刚起床,都可以嗅得到气息而来。
当然,谢度玄的心思,他自然清楚。对方于他有恩,若说平日里他教他一些基础修习的法门倒也无妨。但是现在,后牢里的那位前辈也曾委托他一些要事,若是谢度玄如此跟着,他哪里有时间出去为那位老前辈办事。
如此这般,倒是弄得唐九思苦笑连连。
终于,等到谢度玄说得累了,唐九思连忙给他斟了杯茶,笑道:“谢大公子劳苦功高,请受我一杯谢恩茶。”
谢度玄接了唐九思的茶,也不客气,一杯饮尽,这番模样,哪里有大户公子的书生气,倒似个混迹江湖,酒饮口尽的豪爽侠士。
谢度玄抹了抹嘴角,道:“行了,唐兄。你的武学自师门传教,不可私自外授这个规矩我也知晓。但是你看我,自幼便对你们武道人士,极为崇敬。一剑道尽世间逍遥,侠侣快马恣意江湖,这等画面,何其美妙。”
看着谢度玄一副陶醉江湖美好的模样,唐九思觉得刚刚含在嘴中的这口茶,苦涩异常。他心想,该是怎样的天下,让同在一片黄土的人过着异常不同的生活。大户人家的公子哥向往着的那片江湖,究竟在何处?记忆中的那些血色,如果让眼前的这位公子哥知道了,又会作何感想,还会不会向往那样的江湖。
看着唐九思久久愣神,眉头舒展不开,谢度玄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头,唐九思这才回过神来。
谢度玄关怀道:“唐兄,可是有何难处?若有需要,可以尽管吩咐,这燕京城内的事,我都能给你想出些法子来。”
唐九思摇了摇头,茗了一口茶,轻轻放下,道:“承蒙谢兄关怀。这燕京城,我实在是待不下去了,你也知晓,我还得去找我师父,我真的很担心他。师父曾经说过,最多三年,他就会回来继续教我,而如今三个三年已经过去,师父始终杳无音讯,以师父那样的修为都不能全身而退,可想而知,他多半是遇见难以应付的对手。我在这世上已经没有什么亲人了,师父就是我的亲人,所以无论如何,我都要去找到他。”
听见这话,谢度玄拍了拍桌子,慷慨道:“既然是唐兄的师父,那便是我的师父,不如咱们一同前去,一探究竟。”
唐九思倒是被他这番诚意吓了一跳,连忙摆手道:“以我的修为,尚且不能有十足的底气,你未曾修行,如何能跟我搅这趟浑水,万万不可。”
谢度玄安慰道:“唐兄,你可能不知道,昨日朝会,陛下已经下旨封我为羽卫军校尉,如今我手下有近百人的队伍,若是拉去救你师父,哪里还怕有人兴风作浪。”
“而且啊。”谢度玄又朝着唐九思神秘一笑,继言道:“大皇子这次被贬出京城,去到关外镇守边疆了,也不用怕在他眼皮底下整日担心,你说这是不是捷报连连,可喜可贺啊。”
其实谢度玄的话很有道理,大皇子虽然贵为嫡亲皇长子,但是为人却极为阴狠毒辣,远没有一般皇室宗亲高瞻远瞩的气度。此次谢度玄如此招惹他,明枪易躲,暗箭却难防,怕是今后一不小心便会着了大皇子的道。好在如今的赵国皇帝却与他这个长子截然相反,竟然不惜以折损皇室威严的代价,在朝会上宣布此事,如此公私分明,赢得了百官的深深信服。若非如此,区区册封一个校尉,这样的细事岂能登入朝会的殿堂。这也恰恰给皇位的继承,抹上了悬疑的气氛,当然这又不是他应该想的了。
唐九思看着谢度玄,沉声道:“谢兄,你的心意我很清楚。但是你领的是护卫京城的禁军,若是私自带出去,恐怕会牵连到你甚至谢伯伯。至于你想学的,我门中擅长的是内修功法,所以我可以先教你一些基本的修习内气的法门,对你在行伍之中应该会有些帮助。”
“我们内修主要是以修习内气为主。入门先以‘小周天练气诀’修习出内气,再将修练出的内气引入纳海之中,这个过程称为‘凝气’,如此往复三十六个小周天后,便算凝气成功,接下来我将教你‘小周天练气诀’的基本法门。”
唐九思看着谢度玄跃跃欲试的眼神,想起了当初师父教他的第一堂课时的场景。
那时候,他家中遭逢变故,一夜之间,全家被劫杀。唯有当时在县城办事的哥哥唐青午得于幸免,并且找到了藏在家中的他。
两兄弟随即被歹人一路追杀,唐青午使的一对长短不一的双刀,在当地颇有名气,但是双刀哪里抵得过源源不断的歹人,两人终于被分道追寻的歹人寻见。
就在这生死危难之际,唐九思的师父秦长桢出现,用一柄软剑强行救出了他两兄弟。为了躲避增援的歹人,三人在山上的一个山洞里住了一夜。也就是那晚,唐九思哀求秦长桢教他习武,秦长桢只是不住摇头,并未应允。
到了第二天,路上遇见了假扮巡山的断桥山庄少庄主熊雄,而熊雄为了邀请他三人去山庄做客,故意绕路。而后不幸被歹人追上,这次歹人精英尽出,秦长桢被对方的领头人死死拖住,而唐青午和熊雄拼命护住唐九思,后来为了掩护唐九思,唐青午被斩断一臂,大量出血昏迷,形势直转急下。
唐九思捡起唐青午丢下的双刀,已是决心慷慨赴死。这个时候,秦长桢突然出现在了他身前,那时候的他觉得巍峨如高山,大概就是师父这样了。但是面对凶狠的敌人,唐九思依然向前,他说道:“秦伯伯,我也可以的。”
只听见秦长桢哈哈笑道:“小九,秦伯伯从来都是信你的胆气的。只是在这之前。”
说到这,秦长桢的眼神抹了抹眼前的歹人,继续说道:“之前你在山洞内说要拜我为师,我先前没有回答。那么今天,就是为师教授你的第一课。”
那一日,秦长桢向前踏步,雄声朗朗道:“秦长桢请各位黄泉路上一行!”随即立剑人前面首,气势顿如江河滔滔。
紧接着,秦长桢口中怒斥道:“世间纷扰不休,天地昏暗无光,皆因尔等鼠蚍游走。”顿时,手上青筋暴起,随即剑起人走。
在场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秦长桢剑已至几人身前,软剑直取咽喉,皆如伐木般倒下,飘然离去,时不过三息,死者十一。
对方领头人连忙率剩余的十几人包围过来。
只听见秦长桢声如洪钟激昂:“天若不仁遍地寒霜。”
软剑上竟是依稀可见微微光芒,一时寂静无声,秦长桢闭眼屏气,凝神于心,天地仿若收于胸间,随即睁眼,眼光灼灼摄人心,朗朗天地只剩他的声音畅响。
“凭我一剑净乾坤!”
剑气所至,血洒天际。
唐九思回想着那一幕,这第一课,当真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