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联平台更定章节名失路之人萍水逢
黄毛怒极而笑,不再是张狂的大笑,而是阴测测的冷笑。
“你知道我是谁吗?”黄毛问道。
冯易没有搭理他,冲着两个女学生抛了个媚眼,一抹额头一仰头,问道:“美女,哥帅吗?”
马尾辫破涕为笑,然后喜极而泣。
黄毛接过长头发手中的刀,向前走了几步,问道:“你想怎么死?”
冯易这才看了黄毛一眼,叹了口气,恨铁不成钢地说道:“就烦你们这些不上道的,要么就动手,要么就滚蛋,废什么话啊。”然后抡起铁锨当头就砸。
打过架的人都知道,四十米的长刀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尖锐的匕首。刀砍在身上不一定致命,可被匕首扎进去那就各安天命了。冯易并不像表面上那么淡定,死死地盯着黄毛持刀的右手,仅用余光观察长头发的动向,一把短铁锨被他抡得上下翻飞,左劈右砸,依靠攻击范围占优来压制黄毛致命的反击。
只是如此一来大耗体力,必然不能持久,一旦短时间内不能取胜立马便有性命之忧。在一旁伺机而动的长头发很快便看出了端倪,不过身份地位决定了他势必不能让黄毛独当一面,一旦黄毛受伤自己可要吃不了兜着走。长头发快步绕到冯易背后,逼迫他不得不退向一侧,借此拉开了冯易和黄毛之间的距离。随后,长头发抄起一张折凳冲了上去。
折凳的长度与短铁锨相差无几,分量还要更重一些,挥舞起来也是一件街头打架的利器。优势不再,冯易反而陷入了二人夹攻的不利局面。凭借多年的打架经验,冯易没有丝毫犹豫地向长头发迎去,继续拉开与黄毛的距离。
见到冯易上当,长头发心中冷笑,猛地将折凳掷了出去,直取冯易面门。折凳打着旋,发出呜呜的破风声。二人距离极近,加上出其不意,冯易根本来不及躲避,只能勉强举起铁锨格挡。凳子腿和木柄相撞,震得冯易双手发麻,折凳随后变向擦着冯易左肩飞过。剧痛之下,冯易的左手立刻便举不起来了。
真正的杀招还在后面。
自黄毛几人挑衅闹事开始,前后数次冲突已经打翻了少许桌椅。冯易骤然偷袭打倒三人,又与黄毛和长头发一番混战,更是打翻了大半个烧烤摊。折凳刚刚脱手,长头发便脚步不停,弯腰从满地狼藉之中将早已观察仔细的三支串肉的钢签抄在手中,趁着冯易格挡折凳无暇他顾的机会,猫着腰由下往上直奔冯易右上腹扎去。
钢签是由废弃的自行车辐条打磨而成,属于碳素结构钢,虽然这种钢材的硬度不高,淬火后的硬度只能达到36到40HRC,远远达不到制作刀具的要求,但为了串肉方便,辐条前段打磨得很是尖锐,以点破面,刺穿一件夏季单衣再入体伤人可谓易如反掌。
长头发选取的目标则更为毒辣。若是被他刺中,钢签将从冯易右肋骨下方斜向上刺入,那里正是肝脏的位置。一旦肝破裂发生腹腔内出血或者胆汁泄露,将会引起有致命危险的出血性休克或者胆汁性腹膜炎,后果极为严重。
此时的冯易,左肩受伤致使左臂无力,右手握着铁锨尚来不及收回,背后更有擎着跳刀的黄毛直扑而来,已经是有死无生的境地。
长头发的眼中露出兴奋的光芒,他喜欢用利器刺入人体的那种顿挫感,会让他有一种掌控他人生死的迷醉。就在钢签刺破了冯易的衣衫,将要破肉而入之时,长头发只觉得右脸一阵剧痛,仿佛有一根烧红了的烙铁自上而下地碾过整个头脸,随后烙铁穿破脸颊勾在下颌骨上,更加剧烈的疼痛从牙齿和骨骼中传来。长头发尚未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便失去平衡摔倒在地,手中的钢签自然失去了准头和力道,其中两支在冯易的小腹上划开伤口后掉落在地,最后一支则刺入了表皮,从另一侧穿了出来。看那钢签的位置,应当只是伤了皮肉,总算是万幸。
伤人的正是侯秃子。先前三个混混被冯易打倒,场中自然没有人再去制止他人使用手机,其他人被挺身而出的冯易吸引了注意力,还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侯秃子却悄悄取出手机拨打电话。随后恶战方起,片刻的功夫就到了分生死的时候,侯秃子一见长头发的举动便知道事情要遭,只来得及对着刚刚接通的电话说了句“赶快上人”便拿起炉钩子冲了上来。侯秃子下手不容情,毫不犹豫地一钩子刨在长头发脸上,虽因钩子太钝没有凿穿头骨,但奋力之下形成的打滑却更具破坏力。长头发右脸血肉模糊,一道皮肉外翻狰狞扭曲的伤口从头顶经过右眼直到右颊,也不知眼球是否完好,人已经痛晕了过去。
可是双杀之势仅去其一,黄毛手中的跳刀距离冯易的后心只有巴掌宽的距离。眼看冯易便要血溅当场,近两米长的烤肉炉子带着四散纷飞明灭不定的炭火飞了过来,正好撞在黄毛身上。
骨骼断裂的声音清晰可闻,黄毛闷哼一声飞出两米多远才摔倒在地,如同一个橡皮人一样软踏踏地滚了好几圈才停下不动,也不知是死是活。
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冯易被长头发的身子绊倒在地,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侯秃子早已弃了炉钩子合身扑向黄毛冲来的方向,与烤肉炉子擦肩而过扑了个空。有那么一瞬间,四周鸦雀无声落针可闻,随即才有人反应过来,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呐喊:
“杀人啦!”
喊叫当然不是针对冯易和侯秃子,只因为一切发生的太快,在那些本以为冯易要命丧当场的人放声大叫之前便已经翻转并尘埃落定。惊慌走避者有之,呆若木鸡者有之,脚底抹油者有之,混乱了好一会儿,人们才意识到到底发生了什么。
死里逃生的冯易和侯秃子回过神来,愣怔怔地对视了一眼,随后苦笑、微笑、大笑、相拥而笑。侯巧云早已吓得六神无主,只知道抹着眼泪死死地攥住父亲的衣襟。
最先被冯易打倒的三个混混此时已经爬了起来,极为慌乱地将黄毛和长头发扛了起来扭头就跑,连一句场面话都没有交代。冯易有心想要拦截,被侯秃子使了个眼色制止。
冯易开口道:“巧云,我有点口渴,你去帮我弄点儿热水行吗?”
面对这样简单的要求,侯巧云自然无有不允。
“那个黄毛和长毛下手挺狠的,恐怕不是一般人。”冯易看着混混们消失的方向,低声问道:“秃子,就这么放他们走了?”
侯秃子道:“你放心,这事儿交给我。”
“那我可就不管了啊。”冯易拍拍屁股站了起来,双腿仍旧有些发软,微微颤抖。看着不远处的烤肉炉子,冯易续道:“我先过去道个谢。”
“等一下。”侯秃子凑到冯易耳边轻声说道:“交浅言深,注意分寸。”
“这人有问题?”
“有问题到也谈不上,就是种感觉。”
“什么感觉?”
“他跟咱们不是一路人。”
“你这不是废话吗,正常人哪有跟咱们一路的。”
“别抬杠!”侯秃子轻轻扽了冯易一下,使了个眼色说道:“正常人有继续坐这儿吃东西的吗?”
冯易顺着看去,整个烧烤摊此时已经是一片狼藉,到处都是撞翻的桌椅和打翻的餐具。不久前还在这里推杯换盏吆五喝六的一众食客早已经跑得一干二净,只剩下一个黑壮黑壮的大汉在自斟自饮,而大汉身后不远处就是侯秃子平日里支着炉子烤肉的地方。
这大汉自然就是掷出烤肉炉子救了冯易一命的人。
那大汉虽然形貌粗狂,很有些猛张飞的感觉,冯易却觉得这人身上有一种中正平和的气质,心中不自觉地升起了亲近之感。他开口道:“我倒是觉得这是个可以交朋友的人。”
侯秃子还要再劝,冯易抬手打断道:“我就是去道个谢而已,又不是投简历应聘,你就放心吧。”说完便不再理会侯秃子,大步向那大汉走去。
来到近前,没等冯易说话,大汉抬抬手说道:“坐吧。”冯易依言坐好,接过大汉递来的酒杯,二人碰了一下一饮而尽。只是那大汉始终低着头,看都没看冯易一眼,未免有些无礼。
些许小节,冯易倒也没有放在心上,他放下酒杯说道:“大恩不言谢。我叫冯易,以后要是有用得上的地方尽管开口。”
大汉依旧没有抬头,夹了一粒花生米放入口中细细咀嚼,缓缓咽下后才开口道:“哪个易?”
冯易一愣方才明白大汉是问自己名字,答道:“日月易。”
“冯唐易老李广难封,你这名字可不太吉利。”
“平头老百姓一个,哪有那么讲究,不过是想活得容易一点而已。”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大汉手中的筷子明显停顿了一下,随后又夹起一粒花生。
缓缓将花生嚼烂吞下,大汉说道:“想活得容易一点其实是最不容易的事情。”
饮了一口酒,大汉并没有继续这个话题的兴趣,转言道:“你没有正经工作吧?”
冯易又是一愣,如实答道:“不错,有点见不得光。”
“用什么手段谋生并不是评价一个人善恶的依据,重要的是你如何选择。”大汉第一次抬起头,直视着冯易的眼睛续道:“我想知道你到底是善是恶,希望你能如实回答我接下来的问题。”
大汉的眼睛十分明亮,在他审视的目光下,冯易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腰板,正色答道:“好。”
“有一个人,一生乐善好施助人无数,唯一做的一件坏事就是害得你家破人亡。当你有能力杀了他报仇而且不会被任何人发现,你会怎么做?”
冯易骤然色变,额头青筋暴起,咬着牙道:“你到底是谁?!”
“你不必管我是谁,只需要回答我的问题。”
“我回答你麻痹!”冯易愤然而起,抬腿便走。
大汉脚步轻挪便拦在冯易面前,说道:“回答完我的问题再走。”
冯易二话不说,挥拳向大汉面门打去。大汉随手抓住来袭的拳头,轻轻一拧便将冯易手臂反剪到背后,制得他动弹不得。
“我说了,回答完我的问题再走。”
不远处的侯秃子和侯巧云一见这里起了变故连忙小跑着过来,惶急地道:
“朋友,有话好说!”
“你干什么!快把手放开!”
大汉置若罔闻。
冯易连连发力,大汉的手却像铁箍一样纹丝不动。也不知哪里来的怒气,冯易一声嘶吼猛然转身,竟是拼着被扭断一条手臂也不愿受制于人。大汉皱了皱眉头,另一只手捏了个剑指,飞速地在冯易胁下一点。冯易只觉得一阵酸麻,全身的力气像是蒸发了的雪水,又像是被戳破了的气球,转瞬之间消失不见,一声闷哼,整个人便瘫软了下去。
居高临下,大汉俯视着冯易说道:“我只是要一个答案,你为什么这么生气?”
冯易的胸膛风箱一般不住地起伏,扭过头看着大汉的眼睛大叫道:“好!你回去告诉那个混蛋,我这辈子都不会认他!他要是再敢出现在我面前,我一定一刀捅死他!想要花钱买心安?我呸!”
大汉眼中露出迷惑的神色,放开冯易的手腕并将他扶起,却没有询问和辩解的意思。
冯易手腕上皮肉凹陷,五个指印清晰可见,很快便由白转红又由红转青,足见大汉握力之强。揉着手腕,冯易退开一步冷声道:“我今天好事做到底,他还有什么想知道的你一起问了吧。”
大汉摇头不答,从怀中掏出几个金光闪闪的铜钱,珍而重之地放在桌上,说道:“你好自为之吧。”然后便转身离去。
冯易一把抓起铜钱,用力掷向大汉,大骂道:“谁要你的破烂,拿走!”
看着洒落一地的铜钱,大汉很是心痛,连忙俯身去拾捡,又悉心将铜钱擦拭干净后重新放在桌上,大汉说道:“这是你的东西,想怎么处置也都随你。”转身走出几步,又转过身续道:“以后要是让我知道你为非作歹,我必定回来取你狗命!”
“我操!你特么别走!”冯易一把抓起桌上的酒瓶向大汉追去,可是缓步而行的大汉速度竟是飞快,几步之间就将冯易远远地抛在后面。追之不及,冯易恨恨地砸了酒瓶,大吼一声发泄着。
侯巧云对冯易的过往知之寥寥,想要上前发问却被侯秃子拉住。见到父亲微微摇头,侯巧云若有所思地看着冯易,脸上不由得露出疼惜的神色。
发泄够了的冯易深吸几口气强自压抑着颤抖的身体走回饭桌旁,拿起铜钱仔细打量。铜钱共有五枚,大小薄厚不一,形制也不尽相同,更有两枚铜钱已然满是绿锈,丝毫看不出铜色。五枚铜钱上分别印有“半两”“五铢”“开元通宝”“宋元通宝”“永乐通宝”的字样,字体古朴大气。除此之外,这五枚铜钱毫无特异之处,甚至看上去有些残破。
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左思右想也不明白大汉留下铜钱的用意,冯易气急之下便要将铜钱扔掉,抬起手后却又改了主意。
“我倒要看看你们想玩什么花样!”心中恶意揣测着,冯易一把将铜钱塞进口袋。
就在这时,街道两侧分别驶来几辆汽车,一先一后具都停在烧烤摊附近。东边来的是两辆警车,没等车子停稳便跳下来两个歪戴帽子的警察,身后跟着两个混混;西边来的则是三辆面包车,车内影影绰绰地也不知坐了多少人。大概是见到了警车,面包车内的人犹豫了片刻才打开车门,侯秃子使了个眼色,车内的人便又将车门关上。
两个警察瞥了面包车几眼,也不在意,带着身后的两个混混晃晃悠悠地来到冯易三人面前。领头的那个警察啐了口痰问道:“刚才是你们几个打人了?”他身后的两个混混满脸狞笑,颇有些耀武扬威的意思。
侯秃子和冯易没有说话,侯巧云强压着怒气,问道:“你要干什么?”
“我们接到报案,有人恶意伤人,你们跟我走一趟吧。”
侯巧云气急,指着两个混混大叫道:“你怎么能睁着眼睛说瞎话!明明是他们调戏妇女,还企图绑架!”
领头的警察一愣,瞥了身后两个混混一眼,低声咒骂了几句后说道:“你说的事情我们会调查的,你们先跟我回去。”
“不去!”侯巧云怒道:“要调查你们现在就调查,要抓人也得先抓他们两个!”
两个警察面色一变,抽出腰间的警棍比划着,同时说道:“你是打算抗法吗?”“我们办案用不着你教,乖乖跟我们回去配合调查!”
侯巧云气得脸色通红,还要继续理论,冯易插口道:“打输了就找警察,现在出来混的小屁孩已经这么跌份了吗?”
其中一个混混冷笑道:“你还不知道自己得罪了谁吧?趁现在使劲儿嘚瑟,一会儿有你哭的。”
领头的警察瞪了那混混一眼,却没有说话,转头道:“撕破了脸对谁都不好,我劝你们乖乖跟我回去。”
冯易没有说话,只是拦在侯巧云前面。侯秃子上前一步说道:“冤有头债有主,这事儿跟我闺女没关系,让她先走。”
“爸!你不能……”侯巧云话未说完便被侯秃子瞪了一眼,只得乖乖闭嘴。
领头的警察想了想,问道:“还有一个大个哪去了?”
冯易耸耸肩,反问道:“你问我我问谁去?”
想来也知道大汉与冯易几人不是一伙的,领头的警察并没有深究,点了点头说道:“小姑娘可以留下,但你们两个必须跟我走。”又盯着冯易的眼睛续道:“你态度放端正点。”
冯易笑了笑没有说话。
侯秃子拿了主意,冯易自然无有不允。侯巧云却急的哭了,说什么也要一起去。侯秃子将女儿拉到一边低语几句,也不知说了些什么,侯巧云点了点头不再坚持。
上了警车,冯易和侯秃子被安排在最后一排座位。两个混混不怀好意地看着侯巧云,没等有所动作便被领头的警察呵斥了一句:“看什么看!上车!”
警车掉了个头飞驰而去,两辆面包车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离开,剩下的一辆车上下来两个人将侯巧云接上车,随后换了个方向开车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