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之后,冯易出院。
黑袍人的那道黑气因为大五帝钱的护体,并没有对冯易造成严重的伤害,随着赵升的苏醒,更是早已将残留的黑气消灭殆尽。赵升些微的真气在冯易体内流转,硬是将冯易的意窍冲开。冯易数月的昏迷完全是因为窍门意外打开的一种自我保护。意窍打开最直接的好处就是耳聪目明,随着时间的推移,意窍打开带来的好处将会更加明显。
意窍,位于两眉头连线正中,虽然与天目穴重叠,但意窍与天目穴并不相同。天目穴也就是印堂穴,我们俗称的天眼、天目也是指这个位置。有传言说现代解刨学在这个位置发现了退化的视网膜和视神经,此说姑且不论真假,但意窍的打开带给冯易的好处绝对不止耳聪目明这么简单。
冯易并不知道自己身体的变化是因为意窍打开,由于刚刚和张庭祖翻脸也张不开口询问,所幸所有的变化都是好的,慢慢也适应了感官灵敏带来的不适,想来也不是什么不好的变化,便没怎么放在心上。出了院的冯易急切的想要回家看看,失去联系数月,老班主任已经火烧火燎的了,刚刚通了个电话,更是对冯易破口大骂,勒令这个小没良心的马上回家。说到这里冯易还应该感谢张庭祖,老班主任赵援朝只以为冯易被抽调省厅封闭办案,对于冯易的九死一生毫不知情。
出租车行驶在县城的公路上,冯易坐在窗边整理身上的物品。除了随身的一些杂物外,还有一张张庭祖留下的调令,内容是抽调冯易到首都工作的,除了报到的地址外,没有提到其他任何有用的信息,下面盖着三个大红的印章,除了中间的公安部印章和最下面的省公安厅的印章外,最上面的一个印章上只有国徽和一串不知所谓的数字印文,连一个具体名称都没有。冯易曾经想要撕掉这个调令,再三犹豫之下还是留了下来。毕竟王惑的事情已经盖棺定论,能够到BJ工作对于冯易来说同样是一个机会,更何况是这样一个神神秘秘的部门。可是想到这里,冯易又为自己如此的想法感到了羞耻和愧疚,王惑的死如同一根刺深深的扎在冯易的心头,扎得他鲜血淋漓,可是冯易不愿意拔出这根刺,他需要这根刺提醒自己,需要这根刺折磨自己,仿佛这样才能让他在享受生命时的愧疚和羞耻少一些。
在出院前,张庭祖又来找冯易谈了一次,面对冯易的闭口不言,张庭祖也毫无办法,最终只得留下话让冯易先回家休息,等到想开了的时候再来找他。而在张庭祖之前,省公安厅的同志已经见过了冯易,并告知冯易调令生效以及收回冯易警官证的事情。也就是说,现如今的冯易是一个不知道在哪不知道干什么的只知道位于首都的神秘部门的,可以无限期休假的工作人员。
一路无话,当冯易站在赵援朝家门外时,已经闻到了香喷喷的炖肉味道。对于冯易来说,这个味道就是家的代名词。也许是巧合,也许是有所感应,还没等冯易开门,赵援朝叼着长长的烟袋打开了门。冯易在看到赵援朝的一瞬间就红了眼眶,却又强忍着眼泪,故作平常的样子打招呼:
“嗨,老头儿,小爷我回来了!”
赵援朝一看见冯易就气不打一处来,顺手举起烟袋锅就要像平日里一样先锤上几下,可是一看到冯易通红的眼眶,只是冷哼了一声,放下烟袋,说道:“洗手吃饭。”转身就进了屋。
自从赵援朝老伴儿大前年去世后,赵援朝就一个人独住。冯易曾经多次跟赵援朝提起要搬来同住,都被赵援朝以别来烦我的理由打发了。老头儿一个人平时就是和老邻居老同事们喝喝茶,下下棋,一周回到学校代几节课,生活也算平安喜乐。
冯易进屋后,先是洗净了双手,然后来到客厅内的老太太的遗照前,恭恭敬敬的上了三炷香,这才坐到饭桌旁吃饭。赵援朝为人刻板,很是有一股子老书生的酸腐气息,奉行的是食不言寝不语那一套,为这个冯易头几年没少挨揍,时间长了倒也习惯了。平日里赵援朝吃的清淡,今儿桌上一大盆红烧肉,不用说也是为冯易准备的。一老一少相对无言的吃完了饭,冯易收拾了桌子,然后给赵援朝泡了一壶浓茶,赵援朝一口烟一口茶,旁边还放着一个老旧的半导体,咿咿呀呀的正在唱大戏,老头儿坐在摇椅上一晃一晃的那叫一个不亦乐乎。
冯易坐在一边,没话找话开口道:“老头儿,我这好几个月没回来,想我了没?”
赵援朝端着小茶壶,滋溜溜的吸了口茶,临了还砸吧着嘴,就是不搭理冯易。冯易一看赵援朝的样子就知道老头儿这是面儿薄,出言挤兑着:“想我了就直说呗,这么大岁数了还有啥不好意思的?咱爷俩谁跟谁啊?”
赵援朝冷哼了一声,眉不抬眼不睁的问道:“没受伤吧?”
就这么简单的四个字,却好像最甘甜的泉水滋润着冯易的心,老人虽然与冯易没有血缘,可是这么多年相处下来,冯易早已把赵援朝当做了自己的父亲。半导体里的大戏,老头儿廉价烟草的味道,那顿普通的家常便饭,甚至就连房间内的一桌一椅都代表了冯易对家对亲情的依恋。在这个冯易最不设防的地方,在老人看似不待见却饱含了深深关切的问话中,冯易终于将多日来压抑着的情感宣泄了出来,突然就坐在一旁嚎啕大哭。
赵援朝哪里见过冯易这个样子,就是当年冯易穿着单衣赖在学校门房不走,冻得小脸发紫的时候也没见冯易哭过。赵援朝不知道如何是好,也不知从哪里开始宽慰,只是换上了新烟丝,等到冯易哭的差不多了,将烟袋轻轻递到冯易面前,缓声说道:“男儿有泪不轻弹,来,抽口儿。”说着便划着了火柴帮冯易点上。
冯易就着老头的手,抽了两口烟,被呛得直咳嗽,在老人爽朗的笑声中说道:“咳咳……老头儿……咳……这玩意儿怎么这么冲?”
“男子汉大豆腐,两口烟儿都抽不了算啥,再来两口!”
渐入佳境的冯易随着烟气的弥漫感觉到了一种微微的眩晕和放松,也渐渐品出了烟丝中丝丝的香甜,赵援朝的烟丝虽然廉价,可是老人是精心用切碎了的橘皮和中药调制的,入口自然回甜。慢慢平静下来的冯易将抽完的烟袋还给赵援朝,在老人询问的眼神中问道:“老头儿,你说过做人要知恩图报,对么?”
“那是,知恩不图报,那是畜生。”
“可是,这个恩有点儿大,报不起啊。”
“那你就不报了?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别给自己找理由。你小子把我教的道理都就饭吃了?”
“那救命之恩呢?”
“臭小子你不废话么,命都是人家救的,你还有什么不能……等会儿,你啥意思?可不能乱来啊,我那道理都是说给人听得,你就就饭吃了就得。报恩这事儿心到了就好,可不准到街上去跟人拼命,你别忘了,你小子的命可是我救的,没给我养老送终之前你都得给我好好活着!听见没!”
冯易闻言故作洒脱的哈哈一笑,说道:“那不能,我哪敢啊,我可是人民警察,哪能还上街跟人开片去……哎,老头儿,你这烟丝不错啊,给我来二斤,还有你那烟袋给我一个,算了,烟袋太难看,我自己弄个烟斗算了。”解开心结的冯易开始转移话题。
赵援朝一听冯易打自己宝贝烟丝的主意,还张嘴就要二斤,立马一巴掌接一巴掌的猛抽冯易的脑袋:“臭小子你学什么不好学抽烟!我让你学抽烟!我让你学抽烟!”
“唉我去,刚你还让我抽烟来着,怎么好赖全是你!……还打!你还打!我告诉你,再打我跟你急啊!”
“呦呵,小屁孩儿还跟我急,你急一个我看看!急一个我看看!”
“我翻脸了啊!我真翻脸了啊!哎,你把扫帚放下,不带用武器的啊!”
“我给你放下!我给你放下!跑!我让你跑!”
“****老不死的,别以为你岁数大了我就不敢还手啊!”
“来来来,你还个手我看看!”
“我真还手了啊!”
“我让你还手!我让你还手!”
“老不死的你等着!我要是再来看你我就是你养的!”
“臭小子,你本来就是我养的!”
“那我再来看你我就是狗养的!”
“小王八蛋你敢骂我?我今儿不打死你我跟你姓!”
“老不死的你给我等着!”
“等着就等着!我怕你啊!有本事你给我回来!回来!”
话题成功的转移,冯易立马开溜,一边儿和赵援朝嚷嚷着,一边胡乱收拾了些换洗的衣物,打开门头也不回的跑了。赵援朝站在窗口看着冯易一路飞奔,面色凝重的叹了口气,拿起亡妻的遗像,一边擦拭一边喃喃自语:“老婆子,我是不是把孩子教傻了?我岁数大了,怕是管不住他了,你在下面可一定好好保佑他长命百岁,儿孙满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