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鉴尘生,凤奁杳殄。
懒蝉鬓鬓之巧梳,闲缕衣之轻练。
苦寂寞于蕙宫,但疑思于兰殿。
信摽落之梅花,隔长门而不见。
况乃花心恨,柳眼弄愁,暖风习习,春鸟啾啾。
楼上黄昏兮,听风吹而回首;
碧云日暮兮,对素月而凝眸。
长闼深扃,嗟青鸾之绝信;
温泉不到,忆拾翠之旧游。
忆昔太液清波,水光荡浮,笙歌赏燕,陪从宸旒。
奏舞鸾之妙曲,乘益鸟仙舟。
君情缱绻,深叙绸缪。
誓山海而常在,似日月而无休。
奈何嫉色庸庸,妒气冲冲,夺我之爱幸,斥我于幽宫。
思旧欢之莫得,想梦著乎朦胧。
度花朝与月夕,羞懒对乎春风。
欲相如之奏赋,奈世才之不工。
属愁吟之未尽,已响动乎疏钟,
空长叹而掩袂,踌躇步于楼东。
云裳一惊,犹豫了好几次,方才艰难的开口问道:“江采苹的《楼东赋》?”
“是!”子漩爽快的承认了,“历史上江采苹因失宠被贬上阳后写下与《长门赋》(2)同样有名的《楼东赋》。”
“可是……江采苹的《楼东赋》完全是表现对陛下的思念呀!”云裳不解,即是思念,漩儿如何……
“呵呵~”子漩又笑道:“是思念,可是我在赋后面加了几句话。”正是令那几句决定了她以后的命运。
“什么?”
“一朝恩宠难掖情,一片真心埋于心,若问此生在所求,恩宠如云随风逝。”
“我明白了。”云裳点点头,忽然又转变了语气道:“陛下今晨与我说,近日想去骊山行宫散散心,回来以后,便想把内朝移至兴庆宫,那边离芙蓉园较近,”伸手握住子漩的手,语气有些惆怅,“漩儿,我们以后恐怕甚少能再见面了,以后的一切就要靠你自己了,我会给你写信的。”
“好的。”子漩看了看云裳,却丝毫没有惊讶,只最后轻轻说了一句,“远离安禄山。”
云裳只来得及点了点头,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便转身离开了。
可是子漩却从云裳的眼神中看出,这件事,玄宗依旧没有彻底的死心。
天宝六载秋,长安城中看似一切平静,却酝酿着汹涌的风波,李林甫经过两次失利,不再处处针对太子,逐渐将矛头转向了去岁在“元宵之祸”中遭到贬叱的边关大将皇甫惟明。
子漩晃着双腿坐在上阳东宫最高的一面城墙上,看着大明宫东墙外马蹄滚滚而过,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
从末初一直坐到酉正,直到远远的望见高力士的身影向这边走来,这才皱了皱眉,跃下城墙。
走至正殿前院,高力士已在候着,见到子漩,微微低了身子,上前一步,递给子漩一斛(3)珍珠,“陛下赐予娘娘,今日刚刚上贡的南海珍珠。”
子漩伸手接过,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手腕微微一转,均匀圆润的珍珠便从斛中滚出,一颗一颗散了一地。
高力士一愣,不禁有些不快,“这……”连他都越来越不明白梅妃娘娘了,究竟在执着写什么。
“柳叶双眉久不描,残妆和泪湿红绡。长门自是无梳洗,何必珍珠慰寂寥!”
淡淡的看着香巧与凝珠一粒粒的捡着地下不断滚动的珠子,眼神淡漠,“高公公已经知道采苹的意思,何不劝劝陛下。”
高力士静静凝视着他亲手选入宫中的梅妃,眼神中难得的露出了困惑,刚想开口说些什么,便又被子漩的话打断了。
“采苹远离大明,不想再回去,近来几载,事事多亏公公提携,待太子登基,必不忘公公大恩。”言下之意已是明了,她已决意随太子,不愿再与玄宗后宫有任何的瓜葛。
“这是老奴该做的。”高力士何等聪明的人,怎还会自寻麻烦。
子漩微一低身,淡淡笑开,“那以后还是要多亏公公了。”
高力士不再多说什么,接过香巧递过的珍珠,转身离开了,身后隐隐传来子漩的最后一句话,“到今日就让陛下彻底忘了我吧。”
望着高力士渐渐远去的身影,子漩敛了笑意,所有的一切,都该结束了吧!
注释:
(1) 忆昔太液清波,水光荡浮,笙歌赏燕,陪从宸旒。 奏舞鸾之妙曲,乘益鸟仙舟。 君情缱绻,深叙绸缪。―-摘自江采苹《楼东赋》。
(2) 《长门赋》:孝武皇帝之后陈阿娇本性善妒,下蛊欲害时为汉武之妃的卫子夫,事发,被囚长门宫。闻司马相如擅文,百斤黄金求得《长门赋》,复宠。
(3) 斛:念hǜ,中国旧量器名,亦是容量单位,一斛本为十斗,后来改为五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