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苹儿,为父已有七年多的时光未曾见过你,不知你在宫中是宠是衰;这所谓荣耀并非为父之望,只希望我的苹儿能健康的活着,为父便能安心。
常有远去长安的乡人捎来你的消息,无一例外的述着圣上对你的恩宠,要学着去戒骄戒妒,方能隆宠不衰,切不可再如在闺时一般任性与放肆,常道伴君如伴虎,为父晓得苹儿心细,也能稍稍宽心,只不知在这风烛残年,能否还能再见上一面。
王将军行军紧急,为父不能多言,寥寥几句,希望苹儿见信如见父,家中一切安好,勿念。开元二十六年冬”
在江父的家信下面,有一行小小的字迹,该是王忠嗣的字,“奉陛下命令探访江府,一切安好,苹儿可安心。”
泪,不可抑制的滑落,那温暖的话语唤起了她心底的亲情,于她而言,在这大明宫中,这样的亲情是显得多么的珍贵,亦让她想起了自己的父母,是否还在为她的失踪而伤心难过。
唐玄宗苍老的脸在眼前闪过,有一丝暖流滑过心房,她从未曾想过,这个一手掌握天下的多情帝王,会记得她无意中流露出的思家之情,心中不是不感激的。
只是,“皇兄是真的爱你”,玉真公主的话于她如鱼芒哽喉,生生的将她的感激压了下去,皇权加身的人怎会有真挚的感情,不过是贪图她的美貌与温婉,她不能为了这微薄的恩典而送出自己的感情,她不能。
李嗣升的笑容又在眼前浮现,她与享多么辛苦走到现在,她不舍得就这般放手,尽管她心中比谁都要清楚这段夹缝中的感情注定了没有结果。
外面响起的扣门声打断了子漩的思绪,将信轻轻折好准备放入衣柜中的红木匣子里,打开匣子瞄了一眼,子漩的眸子不禁一沉,将信压在匣子最底下,复又将匣子放好,锁上,唤了声“进来吧”,心头却是留了一分心思。
竹清推门而入,见子漩脸上的泪痕,犹豫了一下,方才道:“娘娘,陛下过来了,正在前厅候着。”
心底微微一震,心中的想法得到了证实,这蝶舞,果是先见了玄宗再来云锦,否则不会蝶舞走后才一炷香不到的时辰,玄宗便紧跟而至。
换上了一身浅粉色的坦领褥衣,略有些凌乱的发重新盘了随意的坠马髻,侧边卡了几个别致的璎珞珠子,这才随着竹清往外走。
“娘娘,奴婢觉得今日寿王妃似有什么急事要与娘娘说。”竹清低低的声音听得子漩的心猛的一滞,这才回想起刚才云裳来找她时那急切的表情,只是当时的她心全在想着蝶舞递与她的信,生生忽视了云裳的焦急,现下想来,定是出了什么大事,否则平日里镇静的云裳不会那般表情,回头询问的看向竹清,她亦只是不解的摇头,本不平静的心又为此事添了恼意。
见着正在正厅喝茶的玄宗,子漩低身请了安,在玄宗的示意下在他身旁坐下,心中刚想着该如何开口来说关于这家信的感谢,还未想到合适的话语,玄宗倒先起了话头。
“你殿中那宫女送来的家信可看到啦?”
子漩起身,对着玄宗低身一福,由衷的道:“臣妾离家已九年有余,却始终不曾忘却家的感觉,夜阑人静之时亦常常思念父母,不知他们是否安好,臣妾真的很感念陛下对臣妾如此念心,圆了臣妾的心愿。”
玄宗放下手中青釉印镂花瓷杯,那略显苍老却仍不失锐利的眼神紧紧的盯着眼前恭敬的女子,彷佛辨别她话中的真伪,良久,复又端起瓷杯,喝了口茶,似假亦真的笑道:“苹儿这儿的‘雪蕊凝翠’是朕的最爱,朕自是要费心讨好,若是哪天苹儿不开心,离朕而去,那朕岂非得不偿失。”
“陛下说笑了。”子漩谨慎的接了玄宗的话,心却是跳的厉害,玄宗的话似含着另一层意思,是什么,她似乎知道却又不能确定,李嗣升的眸子在眼前一晃而过,顿时令得她得脸色一变。
玄宗的眼眸并没有因为瓷杯的遮掩而离开子漩的脸,见到她蓦然变色的脸色,眸子里的笑意不由一滞,“朕可不是说笑,朕希望朕的苹儿能放下一切包袱,专心伺候朕哪。”语气中带着笑意,似真亦假,只那笑意丝毫未及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