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吧的名字叫“失意人”,顾名思义,应该是伤心失意之人买醉的地方。奚白坐在昏暗的角落里观察着周遭的人,却发现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笑容,仿佛失意的只有他自己,他很是失望,闷闷不乐的将剩下的半瓶啤酒喝尽。
他面前的桌上摆放着十几个空瓶,是他今晚的杰作。他眯缝着眼凝视着面前的空瓶痴痴的发笑,突然想起似乎有人说过,伤心失意的人酒量是平时的三倍。这话果然不假,他平时喝四瓶就已经醉得不行了,现在喝了这么多头脑却依旧清醒。
似乎也有人说过,想买醉的人,往往都是越喝越清醒。想借酒麻醉忘却伤口,最后却悲哀的发现伤口越来越痛,越来越触目惊心。
他点起一根烟,身子后仰靠在沙发上,微闭上双眼,吸一口,缓慢的吐出烟圈。
“帅哥,一个人吗?”
耳边传来娇滴滴的询问声,他虚开眼皮,只见一个穿着红色吊带,头发齐肩,画着浓妆的女孩站在他身旁。女孩右手执装有半杯红酒的高脚杯,眉目传情的笑望着他。
他完全将眼睛睁开,放肆的打量着女孩全身,他敢肯定眼前这个女孩不过十八九岁,却刻意把自己打扮成二十四五的样子。
“我可以坐你身边吗?”女孩微笑着问。
他无所谓的耸耸肩,女孩在他身边坐下,偏过头打量着他,仿佛十分关切地问:“看你一脸忧郁,怎么啦?是失恋了吗?”
他淡然一笑:“别问那么多,你不会对我感兴趣的。”
女孩依旧微笑:“这你就错了,不感兴趣我干嘛要过来和你说话?”
“实话告诉你吧,我没钱,我的钱全部买酒喝了。”
女孩一笑:“瞧你说的,我不过就是想和你交个朋友,和你有钱没钱有什么关系?”
“是吗?那朋友,你介不介意请我喝两杯。”
“好啊,不过我觉得喝酒伤身,”女孩望了望桌上的酒瓶,“你已经喝了这么多了,还是少喝点吧。”
“这里是酒吧,来这里不就是为了喝酒吗?我不怕酒喝多了伤身,只要你愿意请,我不怕醉死在这里。”
女孩见他不像是在开玩笑,有些窘迫的微笑着站起身,说:“那个,不好意思,那边有朋友找我,我过去一下。”
女孩向他微笑着颔首,向不远处坐着的一个男人走去,看那男人的穿着打扮,应该是个有钱人。
他笑,在这个地方,有钱就有朋友,说白了,钱就是朋友。他是个穷人,这里不适合他,是该回到属于自己的地方去了。
他起身跌跌撞撞的出了酒吧。
盛夏之夜,十点刚过,白天的暑气已被凉爽的晚风吹走。夜市刚开,灯火辉煌,人声鼎沸,正是最热闹的时候。
被风一吹,酒劲上涌,他的意识开始有些模糊,他似乎抓住了地球自转的速度,身边的一切都在转动,他抬头望向天空,漫天美丽的星辰旋转着忽远忽近、若即若离,月光也洒满了整个星空,只是月亮却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
朦胧中他依稀记得自己所住的方向,很困很累,很想倒地就睡,可是脑子里却有一丝清醒,促使着他摇摇晃晃的朝住的方向走去。
还未走进地下通道,他就听到了一个女孩的歌声轻飘飘的传来,伴音是一把单调的吉他。
女孩的歌声浑厚,旋律把握得很好,应该是个很会唱歌的人。此时此刻,她正在唱一首beyond的经典歌曲——《谁伴我闯荡》。
寻梦像扑火
谁共我疯狂
长夜渐觉冰冻
但我只有尽量去躲
几多天真的理想
几多找到是颓丧……
他跟着旋律哼了起来,刹那间觉得无限悲伤,泪湿了眼眶。
若是清醒着,他肯定不会流泪,男人嘛,流血不流泪。可是醉了就不必理会,醉了就可以暂时忘记自己是个男人,醉了流泪就不是罪过。
他终于看到了歌者的模样,大概二十三四岁的一个女孩,长发披肩,穿着白色T恤蓝色牛仔裤,怀里抱着一把吉他,面前立着一个麦克风,身旁摆放一个音响,吉他盒子打开放在前面,不时有行人向里面丢钱,女孩报以感激的微笑。
他摸遍了全身,最后只找到了一枚一元的硬币。他踉踉跄跄地走过去,俯下身将硬币丢进吉他盒子里。然后缓缓退到对面依靠着墙壁,眼睛半开半合的望着女孩唱歌。
曾几何时,他也曾想过背着一把吉他,带着自己的歌声流浪天涯,看遍这世间的所有风景。
那是多么舒服惬意的日子啊。
他惆怅、感慨、叹息,掏出一根烟来点上。
女孩换了一首歌,却依旧是beyond的歌曲,《海阔天空》。
她应该是beyond的忠实粉丝吧,他想。
他突然来了唱歌的兴致,缓缓离开墙壁,摇晃着走向女孩。女孩一早就注意到了他,见他走去,用疑惑不定的目光打量着他。
“我想唱歌。”劲酒完全发作,他的声音疲软得含糊不清。
“什么?”女孩疑惑的问。
“我说,我想唱歌。”他用力甩了甩头,一字一句地说。
“哦。”女孩听清了,迟疑的望着他。
他有些等不及的轻轻推了一下女孩,想把女孩推开自己站到麦克风前高歌,却不料自己反倒后退了几步,女孩很迅速的伸出手拉住他的手臂,他才不至于跌倒在地。
他站稳身子,竖起一根指头,极其认真地对女孩说:“我只想唱一首歌,真的,没别的意思。你知道吗?我也曾经是个有音乐梦想的人,我也曾经为音乐而疯狂过,真的,不骗你。”
女孩望了他一阵,许是出于同情,她点了点头,退到一边,将麦克风让给了他。
“谢谢。”他站到麦克风前,十分郑重的理了理自己的衣服,像是有些紧张的深呼吸,然后开始放开喉咙开始唱……
唱了什么连他自己后来都记不清了,只记得唱得很用力,几乎是歇斯底里。
当他幽幽醒来时,发现四周很安静,路灯昏黄,自己睡在人行道的长椅上,女孩坐在紧挨着的那条长椅上啃面包,见他醒来,从身边的方便袋里拿出一个面包递给他,用眼神询问他要不要吃。
他摇了摇头,女孩又拿出一瓶饮料晃了晃,他依旧摇头,将双手枕在脑后,凝望着天空闪亮的星辰。
女孩不再管他,自顾自的吃完了面包,拧开饮料瓶盖,微微仰头喝饮料,余光却在打量着他的脸。
女孩一边将饮料瓶盖盖上,一边若无其事地说:“我看你印堂发黑,最近肯定在走霉运。”
“什么?”他一怔,坐起身疑惑地望着她,“你还会看相?”
女孩忍不住好笑:“就你这相,还用得着看吗?不是工作不顺,就是情场受挫。”
他低头一阵苦笑:“真有那么明显吗?看来以后出门得戴个口罩什么的。”他轻轻叹了口气,“不瞒你说,我刚大学毕业,找了一个月的工作都没找到,女朋友大概是怕我一辈子会这样没出息,所以偷偷的离开了我,连只言片语都没给我留下。”
女孩深表同情的叹气:“还真是够惨的!不过少年,你一定要挺住啊!人生嘛,总是起起伏伏,谁都难免有时会受到打击,咬牙撑过去就好了,明天太阳会照样升起,阳光会普照世界,所有的苦难都会成为过去。”
他笑望着她:“想不到你除了会唱歌,会看相,还会讲心灵鸡汤。”
女孩微笑着起身拍拍他的肩膀,鼓励道:“少年,看开一些,工作会有的,女朋友也会再有的,黑暗终将过去,光明总会到来。”
“谢谢!”他心生感动,想不到一个陌生人会如此热心的安慰他。
“已经很晚了,回家去吧,好好睡一觉,养足精神面对明天,祝你明天好运,再见!”
女孩背上吉他,微笑着向他挥了挥手,拖着装有音响的小车渐渐远去。
他望着她的背影,心中一阵莫名的惆怅,然后他突然想起没有问她叫什么名字,忙起身叫喊:“诶……”
可她已经走远,没有听到他的喊声,身影在街角转弯,消失在他视线里。
“你叫什么名字?”他望着她消失的街角,遗憾的低声自语。
也许以后再也无缘相见,也许以后还会有缘再见,但至少应该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多年后回忆起来,也知道曾在自己最失落的时候,有那么一个叫某某某的陌生女孩出现在自己的世界里,热心的给过自己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