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尘还想问点什么有用的信息,好消除心中的疑惑,不巧,林嬷嬷和于雪刚好回来了,她只好打消了这个念头。
她们手中端着从小厨房里取来的新鲜的紫薯糕和水晶蒸糕。
林嬷嬷走在前头,进屋时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那个锦盒,身子不由得顿了顿,脸上的笑容也僵硬了些许,又很快恢复自然,不留痕迹。
就连于雪也是愣了一愣,眼底颇有几分探究之色——她想知道盒子里究竟是什么东西。不过也就一瞬间,她又换回了从前的嘻嘻哈哈,天真无邪的样子,嬉笑着走进屋里,随后又把手头的其他点心放在几案上,并一一摆好。
林嬷嬷心里如是想:老夫人啊,今天你来,就是为了说大实话来的吗?
细心如无尘只察觉了林嬷嬷的异样,不知不觉间眼神黯淡了些。
无尘接过白氏递过来的小锦盒,转身交给于雪叫她放起来锁好。于雪倒是很聪明的没有问东问西,做好自己分内的事后,又与白氏闲扯起来。
“老夫人来的真是时候,殿下这几日困在府里不能出去,可是闷坏了呢!好在老夫人能来陪陪殿下,府里都不至于那么静,这大过年的……”
因为无尘自幼与白氏亲近,所以于雪不同其他婢女一样惧怕白氏,而是把她当自己的长辈一样尊敬。
白氏今日不同往日,她收起了从前的严肃面孔,嘴角也略带笑容,“也是,尘姐儿被困在府里十分闲闷,等吉日一到,你们就自由了。”
又是吉日,又是嫁人!
无尘有些不耐烦,只奈何对方是自己的外祖母,且嫁人是板上钉钉的事,改变不了,她也不好再说什么,便点头默认。
“自由是自由了,可殿下的身子还没好利索,这可怎么是好?”于雪忧虑状。
“好生调理就是,待在府里也好,正好养身体。”
“……”
“……”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聊了半天,完全没注意到无尘这个大活人的存在……
罢了,罢了。
***
较为相安无事的过了几日,转眼便到了正月初六,无尘在公主府里待了整整十日,可把她给闷坏了。
天一如既往的冷,树枝上,房顶上,地上到处都是厚厚的积雪,似乎整个世界都沉浸在这片白色当中,宫外的一切都那么的宁静,宁静得让人觉得不适。
偌大的金碧辉煌的宫殿,本着宫里有三位主子在:太后,皇帝,皇后,里边儿应该一片祥和才是,可是并不。
坤宁宫,某一房间内,一个四岁左右的小女孩坐在屋内的席子上,双手撑着圆圆的脑袋,嘴撅的可以挂起来一个油瓶。她的模样与宫外长公主府的主人——无尘长得有几分相似,生的十分乖巧可爱。
她穿着一件厚厚的袄子,衣领袖口处皆有白狐毛,穿在身上暖和极了。额前的刘海无精打采的耷拉在头上,平日里炯炯有神的眼睛今日也失了光彩。
前两日她去求父皇母后放姑母出来,没想到不成功,偏偏还被母后关进了这间小屋子里。
本以为皇后关她个小半天的就放她出来了,没想到……
其实皇后也是好心。
无尘是太后下旨关在长公主府的,没有她老人家点头,就连皇帝也不能轻易地把她放出来,何况她一个女娃娃?皇后把她关起来,就是为了不让她与此事有关。
太后当然知道她为什么会被关起来,因此更加觉得皇后识大体,出于对这个孙女儿的疼爱,太后她老人家还让她的贴身嬷嬷去看过她来着。
巧了,正好第二天,皇后来看她的女儿——毕竟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骨肉,能不好好儿宠着么?
女童确是在跟娘亲置气,见母亲来了,只规规矩矩的行了个礼,直到皇后坐上主位,也不曾说一句话,满脸的不乐意。
“十七,快到母后身边来。”皇后无奈的笑笑,招手示意站在一旁的女童过来。
女童闺名十七,叶姓,年四岁,长得和无尘相似,这正是太后不大满意的一点。
十七不高兴,但谁让对方是自己的娘呢?虽然不乐意,但还是走了过去,只是并不十分靠近。
“十七在生母后的气?”皇后收回手,端端正正的做好,歪着头像个小孩子似的跟十七聊天。
“母后坏,姑母被关在府中好些日子都不让十七知道,还不帮十七跟父皇说情,十七再也不理母后了!”女童奶声奶气的说着,罢了还把嘴一撅,扭头真的不打算理皇后了。
许是因为屋子里升着火有些闷热的缘故,十七的脸涨得通红,心也在“咚咚咚”的跳。第一次向母亲顶嘴,还是有些紧张的。
这是一个女娃娃在这个年纪该有的单纯和天真,她不知宫中人与人之间的权利斗争,却明白事理,分得清黑白。
皇后知道她家宝贝女儿的心性,听了十七的话,不怒反笑,更是让十七不明所以。
“是,母后坏。那十七知道皇祖母为什么要将姑母关进府中吗?”
她坐的极端正,背脊挺直,面带笑容,双手置于腹前,身上着的是一件普通但不失华丽、绣满了蝴蝶的衣裳,发间别了步摇,还有纯金的凤冠。
说话间,她伸手把十七揽进怀里,脸蹭了蹭十七的脸颊。
十七习惯性的窝在母亲的怀里,摇了摇头,“不知道。”
说完这句话后,她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仰起头看着皇后的下巴:“十七听说,是因为皇祖母要把姑母送到很远的地方去,姑母不愿意……”
皇后脸也沉了一下,但又很快恢复自然。她拉过十七的小手,轻轻握着:“十七只答对了一半儿,这个中原因,你还小,不懂。何况她出言顶撞你皇祖母,乃大不敬……”
听到皇后又在讲无尘的不是,十七条件反射般的从皇后怀里挣脱出来,两只小手紧紧的捂住耳朵,喊着:“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十七不想听你们说姑母的坏话,你们都坏!”
她的眼里泛着泪光,正在极力忍着,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似的。
一旁皇后的侍女见状,想要为皇后辩解两句,可刚一开口就被她给怼了回来,顿时,屋里只剩下“我不听”三个字的声音。
侍女们连忙去哄这位小祖宗,伸手去给她擦眼泪,不料被她一手拍开,转身掀起门帘就跑了出去。
别看十七人小腿短,跑起来却贼快贼快的,皇后的好几个宫人一起追都没追的上,个个跑的气喘吁吁的,垂头丧气,又怕皇后责罚,只得在宫里到处找,就怕她遭遇什么不测。
当然,她们的顾虑多余了。
这里可是坤宁宫,皇后的居所,谁有那熊心豹子胆来这儿撒野?何况十七被那么多的人宠着,谁若是伤了她,即使有百条命也是不够死的。
坤宁宫这么大,十七这么小,她在宫里绕了半天。如果你作为一个旁观者的角度着看这一切,那么你根本不会知道她要去哪在找什么。
她像一只无头苍蝇似的到处乱转,一边跑一边认路,希望能早点找到她要去的那个地方。
十七为了甩开她们而选择了走小道。
前夜才刚下了一场鹅毛大雪,道路上再次铺上了厚厚的一层雪。十七深一脚浅一脚地跑着,半道上没看清路,结果左脚绊着右脚,“噗”的一声摔在了雪地里。
好在地上全是雪,摔下去也不疼,只是雪渣子粘在衣服上和露在外面的皮肤上很是难受。
若是在平日里,她定会觉得十分委屈,然后放声大哭,等着是侍女们拿好吃的来哄她。
此时此刻,她却并没有在意那么多,只是自己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雪,连脸上的眼泪也不及擦汗,就继续往前面走。
她不是要去找她的父皇,更不是要去找皇太后——她的祖母,而是去往一个很普通的地方——下人们的住所。
雪路并不好走,更何况还只是个几岁的娇生惯养的女娃娃?
小姑娘的脸蛋儿红扑扑的,两颊有些裂纹,那是被凌冽的寒风摧残所致。她跑得很急,好似身后有饿狼猛虎一般,头发也被风吹得有些凌乱了。
她要找的正是她的教习姑姑崔氏,一个三四十来岁的女人,在宫外有兄长一家和寄养在兄长家的女儿,和十七一般大。只因她身处宫中,常年不得与骨肉相见,便把十七当自己的女儿来对待,一心一意的教她学习礼仪知识。
十七打小就心灵手巧,心细如发,小小年纪便知崔氏的态度,对这位“老师”也十分友好。
其实有的时候在她心里,崔氏也算是她的第二个母亲,不像皇后对她那么严厉苛刻的母亲。
雪地上的小人儿跑了好久好久,跌了好几跤都没有哭,又继续爬起来往前面跑。
终于,她在一排俨然的屋子前面停住了,眼泪却“哗”的一下涌了出来,如决堤的洪水,止也止不住。
屋里的妇人听到外面的动静,疑惑的推开房门,却看到十七站在她的门外,哭的伤心。
小祖宗哟!她哪受过这种罪?
崔氏心疼的揪眉,连忙把她抱进屋里,拿出一个手炉给她暖手,还找了件前段时间为自己女儿做的衣裳给她穿上。
她拭去十七脸上的泪水,将她身上的雪拍拍干净,又把她抱在怀里,柔声问她怎么了。
十七抽抽噎噎,断断续续的给她讲完了事情的因果,又在崔氏的怀里哭了起来。
方才见十七觉得好生伤心,着实把她吓了一跳,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呢!没想到,就为这个……
她搂着十七,安慰了她好一阵子,直到她情绪稳定下来,才跟她说起正事。
她家公主心地善良,知道无尘被太后软禁在府里,便想尽法子要救她出来,虽然力量微小,但她还是尽力一试。
既然如此,崔氏想不帮都不行。
她叹了口气。
“殿下知不知道刚才你那样做很不妥?”
十七摇头。
“那殿下现在肯听奴婢的吗?奴婢也许可以助殿下一臂之力,虽不能救出长公主,但也还帮得上忙。”
十七点头。
崔氏把十七放下来,带着她去跟皇后请罪。
这事,首先得让皇后不生气了才好办。
她的法子可能有一点险,但是若是皇太后生气了,有皇后兜着,方能有惊无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