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翰林楼上楼下转了好几圈,也没找到合适的房间。养老院的房子,是单双号对着排列的。安娜说何日莲住206室,现在209室空着,在206的斜对面。监视206倒是方便。可这边住的都是女的,只有袁宝义两口子住的203算有个男的。他怕影响不好,因为218、219还有空房间,那边才是男的住的。“得找个什么理由呢?”所以他楼上楼下,一边看房一边想辙。
向龙一眼看见张翰林鬼头鬼脑的样子,马上找到王棪:“早上第一个来的老头还没走呢,楼上楼下挨屋看,好像不是好人。”
“他手里拿什么东西没?”
“没拿,背着个手,像领导来视察工作似的。”
“别慌,你就看好大门,只要他走的时候,手里拿东西,马上拦住他叫我。”
“好,好。”
张翰林在二楼,看见吴可言上来,就主动搭讪:“找房间呢?”
“是啊,想找间合适的住。”
张翰林用手向218、219那边一指:“那边空房间多,安静,还好休息。”
吴可言就顺着张翰林指的方向走过去,张翰林也跟在后面帮着挑。吴可言进了218室,站在屋中间,东张西望的似乎还没拿定主意。
张翰林赶紧说:“这间不错,18就是一定要发。而且这间采光好,打开窗户直接晒太阳,多晒太阳补钙,还亮堂。阴气太重的房子晦气。”
“好,听你的,就这间了。”说完,吴可言就下楼去找王棪。
过了二十多分钟,估计吴可言走了。张翰林来到接待室,王棪正着急去看杨旭究竟干什么来了,正打算走,被张翰林拦住:
“我打算住209室,今天先把定金交了。明天就搬过来。”
“行,那您先交200元定金吧。免得别人看中,我给他看完定金票子,他就会相信了。”
“好吧。”张翰林交了200元钱,拿着票子,朝大门口走去。向龙一看,转了大半天了想跑。上前一把拦住:“你是干什么的?”
“住养老院的。”
“那你办手续了吗?”
“交定金了。”说着,拿出收据给向龙看。向龙看过后,热情地:“您慢点走,年纪大了,小心脚底下,别拌着。”开门后,张翰林头也不回地走了。
第二天,张翰林,吴可言脚前脚后到了养老院。张翰林故意等吴可言先办完手续,之后他才办。
中午吃饭时,吴可言从218室出来。正好看见张翰林从209室出来,就奇怪地问:“你也住进来了?”
“啊,住进来了,不错。”
“那你为什么不住219,住209呢?那边不是女士住的吗?”
“反正没人住,离楼梯近,上下楼方便,随便住了。”
一进食堂,张翰林一眼就认出何日莲,和安娜长得太像了。就看见她和孙学堂俩人边说边吃,何日莲还把自己的菜,往孙学堂碗里夹。亲热的样子,真是羡慕死人。
孙学堂:“吃完饭,我们到老地方坐坐。我有话跟你说。”
“好吧。”
张翰林坐在他俩背后的桌子上,听到到老地方坐坐:“不知道老地方在哪啊?”本来吃饭来的就晚,也顾不了许多,狼吞虎咽的几口扒了下去。
这时,何日莲和孙学堂已经出了餐厅,向后花园走去。张翰林远远地缀着。等俩人在长椅上坐下后,自己躲在旁边的一棵大树后面。就听何日莲问:“有啥话你说吧?”
“咱俩很快就成一家人了,我不想让你对我儿子有误会。生活在一起,心里有疙瘩。”
“都过去了,无所谓了。”
“其实我儿子挺理解我的,一开始我就跟他说,咱们都是传统教育下长大的,观念也比较正统。不像现在的人,朝三暮四的。我们是真心相爱,我说你爸我这辈子也没尝过爱情的滋味,我的时间也不多了。这辈子我要让自己幸福一回。认识了你何阿姨,我才体验到什么叫桌前少人劝加餐,身边少人劝添衣。所以,他看我不死心,让他媳妇到她娘家三舅家打听的,他三舅咋娶得媳妇?人家财产多都不怕,为啥咱怕?这还不是同情咱俩,为咱俩想办法。”
“我还以为,是你劝通了你儿子呢,原来是这么回事。”
“别记恨我儿子,我知道我对不住你,这事弄得反反复复的,你是个好人。我配不上你,这次我们一定相濡以沫,相守到死。”
“嗯,听你的。”
“自从我得了半身不遂以后,在家有时一连几天都不说一句话。顶多就是嗯、啊地答应他俩一下。因为心里话找不到人说,孤独寂寞的感觉,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没有过多的要求,只想有人陪我说说知心话。有人嘘寒问暖地,知冷知热地关心我。我就知足了,就很幸福了。”
“是啊,男人需要女人的关爱,女人也是一样啊。”
“你放心,我会比爱我自己还爱你。”
“你儿子那解决了,可小娜至今还不同意呢。那天生气走了,再也没跟我联系,可能太伤心了。”
“为什么?”
“她说咱俩不般配。”
“你没说你是心甘情愿的吗?”
“说了,她说我脑筋坏掉了。”
“我知道我是个农民,又是个瘸子。丢了你的尊严,你女儿一直以你为骄傲。这下子让她彻底丢了面子,都是我不好。”
何日莲气恼地:“尊严也好,骄傲也罢,在爱情面前一文钱不值。难道他们年轻人就不懂吗?”
孙学堂伤心地拉着何日莲的手:“我真舍不得你,不想离开你。”说着又流出了眼泪。
张翰林看着很受感动,实在看不下去了,悄悄离开。
孙学堂:“你给安娜挂个电话吧,别因为我伤了你们母女感情。”
“嗯。”俩人站起身,各自回屋午睡。
晚饭的时候,宋薇约定俗成地把张翰林和吴可言介绍给大家认识。
这天,孙学堂上厕所,小毛自己在床上摆弄看图识字卡片。韩厚德没事又进来了,直奔孙学堂的桌子和小柜子。又是一通的大检查,小毛赶快喊:“孙爷爷,人渣又来翻你东西了,你快出来吧。”
孙学堂急三火四地从厕所出来,拄着棍子,差点没摔倒。就气势汹汹地质问韩厚德:“你又来乱翻什么?”
韩厚德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我看你的药吃完没。”
“你以后能不能别上我屋来?我看见你脑瓜仁子就疼。你再来,我就不客气地撵你了。”
“啥?脑瓜银子,你长脑瓜银子了吗?不知道我告诉你,那叫脑瓜金子。没看电视上两个小人跳的,送礼就送脑白金吗?”边说着,手舞足蹈地一手拄着棍,一手比划着,模仿电视广告跳起来:“送礼就送脑白金。”又对孙学堂说:“以后要说脑瓜金子疼。”
把小毛逗得直笑。孙学堂一看更是来气:“我爱说啥和你没关系,快回你屋去。”
“你不知道啊,金子比银子值钱。脑瓜金子比脑瓜银子贵多了。”
“你能不能别废话了?脑瓜仁子和脑瓜筋子是一回事。只是叫法不同,不懂我告诉你,你记住了。”
“啥一回事?不信把你脑瓜银子拿出来,和脑瓜金子比一比,是不一回事,哪个值钱?”
孙学堂一听韩厚德越说越不像话:“你先把你脑瓜筋子拿出来吧。完了我再拿。”
韩厚德:“我不用拿,药店就卖。你拿出来比一比。”
孙学堂气道:“你说咋拿吧?”
“拿个锤子一敲脑袋,不就拿出来了吗?”
孙学堂一看,韩厚德还一本正经地在那说,气得直骂:“你快滚出去,滚。”
韩厚德转身往外走了,突然又停住脚:“就你这个傻子,才叫脑瓜银子呢。”
一说傻子,小毛不干了,因为村子里都叫他傻子。一听这两个字,他条件反射地从床上气呼呼跳到地上,鞋也不穿就往外推韩厚德:“你才是傻子,出去。”
这一下,推得太突然,差点没把韩厚德推个跟头。他拿起棍子,就打小毛。小毛吓得往外就跑。
韩厚德在后边一拐一拐地追。小毛一下子,和走廊上的吴可言撞个满怀。小毛赶紧说:“对不起,对不起。”
还要继续往前跑。被吴可言一把拉住:“别跑。”指着韩厚德:“我看他到底要干什么。”
小毛:“他要打我。”韩厚德一看吴可言帮小毛,举起棍子,就要打吴可言。
吴可言一把抢过棍子:“就你这小样,还想欺负小孩。我一手指头就能捅死你。”说完,把棍子往地上一丢。带着小毛就回自己屋了。
韩厚德没了棍子,为了保持平衡,就伸着两手,一点一点往前移。
孙学堂看见韩厚德追小毛去了,怕小毛吃亏。就出来看看,正看见韩厚德往回走。就止不住笑:“你看你像个僵尸似的,晚上非把人吓死不可。”
韩厚德没好气地:“都怨你,赶快把棍子给我捡起来。”
孙学堂弯了半天腰,才把棍子捡起来:“下回你再打小毛,我就不给你捡了,让你当僵尸。”两人各自回屋。
小毛到了吴可言的屋里,感到什么都好玩。东看看西摸摸,指着地上的一堆酒瓶子:“爷爷,你喝这么多酒。”
“嗯,老韩头为啥打你?”
“他欺负孙爷爷,我要保护孙爷爷,他就打我。”
吴可言一听,这么个残废孩子,心地都这么善良,真是难得。就仔细看了看小毛。这一看,就觉得这孩子似曾相识。虽然傻头傻脑的,但从心里喜欢他。就逗他:“小毛,知道我是谁吗?”
“你是好爷爷,救了我。”
“哎呀,这孩子不傻啊,知道善恶好坏啊,你知道我姓啥吗?”
小毛不好意思地:“不知道。”“
我姓吴,叫吴可言。”
“那你是有病,不可以吃盐吗?”
“这哪跟哪啊,我姓吴,就像你姓李一样,知道不?”
“那你叫吴小毛吧。”
“不能都叫一个名啊。我叫可言,就是可会说话了,谁也说不过我。”
“真的?人渣也说不过你吗?”
“人渣?人渣是谁?”
“就是刚才要打我那个人,孙爷爷叫他人渣。”
“人渣不是好话,是骂人的话,咱小毛以后不叫他人渣好不好?”
“好,我听你的。”
“那你叫我啥啊?”
“盐……盐无……我忘了。”
“叫我吴爷爷,记住没?”
“记住了吴爷爷。”
吴可言拿出水果点心,让小毛可劲吃。从此,这爷俩成了忘年交,吴可言到哪去都带着小毛。
王棪怕小毛丢了,要给他戴个牌子。吴可言说:“你放心,就是我丢了也不会把他丢了。不用戴牌子。”
这天吃晚饭的时候,孙学堂告诉何日莲:“明天一早我领你出去玩一天。”
因为孙学堂的腿不好,属于不能自己外出的人员,何日莲就问:“去哪啊,走远的话,院长会让你出去吗?”
“所以啊,你得帮我说个谎。就说帮我去买鞋。你不带我去试鞋,能买合适吗?院长一定会同意的。去了你就知道了。”
何日莲调侃道:“看外表你笨的像猪八戒似的,实际上,鬼心眼比孙猴子还多。”
孙学堂笑了:“还不都是为了你……”
第二天吃过早点,孙学堂就领着何日莲去坐公交车。张翰林听见他俩昨晚的话,所以早早就在大门外等着了。不知道他们往哪走,就远远地跟在后边。看他们上了32路汽车,趁车刚要关门时,他一下挤了上去。只能脸背着他们,唯恐被发现。
到站了,俩人下车后,何日莲光忙着照顾孙学堂,也没往后看。张翰林最后一个下车,继续跟着他们。
只见何日莲搀扶着孙学堂,十分亲热。走不到十分钟,来到路边一座大红门前,一条大黑狗,一下子窜出来,把何日莲吓得“啊”了一声。一头躲进孙学堂怀里。差点没把孙学堂撞个跟头。
孙学堂一叫:“虎子,虎子。”狗就扑向孙学堂,跟他亲热起来。
何日莲有些生气地:“来你家就来吧,为啥不说实话。哪有第一次登门,空手来的,这不是让我下不来台吗?”
“孩子们好心要请你来家看看,我不是怕你不来嘛。”
“有啥不能来的,真不知道你是咋想的。总是和我不合拍。”
俩人边说边走进院子里。张翰林知道这是来孙学堂家了,看何日莲有点不高兴,他躲在大门对面的一棵大树下,听不见他们说什么,但看得非常清楚。院子挺大,八间大瓦房连成一排,两侧各有一排耳房。一侧是厨房和餐厅,一侧是卫生间和仓库。收拾的干净整齐。
听见狗叫,陈媛从屋里边走出来,看见孙学堂和何日莲。亲切地叫着:“爸,何阿姨,快坐下歇会,累了吧。”随后递上茶水。
何日莲:“陈媛,你爸也没告诉我回家来,就说出去玩玩。你看刚才我还埋怨他,哪有第一次登门不带礼物的,这不太失礼了吗?”
陈媛笑着道:“回自己家带啥礼啊?再说农村不兴这个。您别多心,一会少华回来,咱们就吃饭。”
何日莲:“少华咋还特意耽误工呢,哪天赶街我们回来不就得了。这不耽误挣钱吗?”
“没事,半天耽误不多少。”
正说着,孙少华回来了。把大车开到院里。下了车打招呼:“何阿姨,爸。你们回来了。”
孙学堂:“你何阿姨埋怨我没说实话,所以不知道是回家,也没买点东西。”
“没关系,自家人,啥东西不东西的。爸,你没带何阿姨在咱家转转?”
孙学堂:“走吧,日莲,我现在就领你去看看。”
“我帮陈媛做饭吧,吃完了再转吧。”
孙少华:“不用,你们去吧,我帮她做。”
何日莲:“你刚下车,先歇歇,我来。”说着进厨房帮陈媛。
陈媛看见何日莲进来,忙道:“何阿姨,这净油,别弄脏你衣服。”
“没事,脏了再洗,我帮你。”就在一旁摘菜。接着道:“你爸回来一趟真不容易,车太少,人又多。”
“郊区车就这样,还15分钟一趟。”
何日莲问:“孩子们中午回来不?”
“都回不来,儿子住校,姑娘要晚上6点多才回来。”
“下次来我得给孩子们带礼物,要不都不好意思见他们了。”
“没事,您别老往心里去。”
陈媛做了一桌子的菜,四人吃过饭,何日莲帮着收碗筷。孙学堂拉她一把:“走,我领你转转。看喜欢不?这就是我从小长大的地方。”
打开他住的房子,窗明几亮。虽然看出很久没人住了,但还是有人经常打扫。
孙学堂:“等结婚时,咱们从新粉刷布置一下。”俩人出来,孙学堂接着介绍:“这里很安静,空气好,后面的山上更好玩。可以摘蘑菇,野菜,我家还有一片林子,离这二里地。如果喜欢,咱俩以后搬回来住。比养老院自由。你喜欢养花养动物都有地方。”何日莲没表态,也没说什么。
张翰林一上午又饿又渴,站的腰酸腿疼。自己在附近随便吃了一口,赶回养老院,已经下午四点多了。赶紧给儿子挂电话:“安娜妈和老头回家认门了。我跟了他们一天,他家好像是有准备的,老头儿子中午赶回来吃的饭,是不是商量结婚的事,也没听见。你问问安娜怎么办?”
安娜自从上次和何日莲分手后,一直没打电话,现在马上要出国了,怎么也得告诉何日莲一下。顺便了解一下和孙学堂的进展。
何日莲不给安娜打电话,是因为没法说自己和孙学堂的事,明知女儿反对,还和他在一起,女儿一定不会理解,所以不如不打。
第二天上午,安娜来到养老院,何日莲在织手套,徐玉书在看书。安娜给何日莲买了条厚绒裤和水果。但不像往日那样高兴。何日莲看出来了:“怎么没给我打电话。”
“我在等你电话,没想到你比我还忙。”安娜负气道。
沉默一会,安娜:“我后天就要去欧洲巡回演出了,大概一个半月才能回来。你好好保重身体吧。”
“后天?怎么才告诉我。”
“现在说也不晚。反正你心里已经被别人装满了,没有放我的地方了。”
“傻孩子,你是妈的女儿,我心里怎么会没放你的地方。”
“以前有,现在我感觉不到有。”
“无论什么时候,你在妈妈心里永远是第一位的。”
安娜赌气道:“但愿吧。”
“缺什么不,妈再给你些钱,多带些喜欢的东西回来。”
“妈,钱够了。外国的东西,不一定比中国的好。但我一定给你买几件你最喜欢的,让你洋气洋气。”
何日莲和孙学堂的事已经公开,再说徐玉书对他俩的事也了如指掌。所以安娜也不回避:“妈,我要走了,最不放心的就是你和那个人的事。是你告诉我缘分天定,是你的别人抢不去,不是你的也求不来。我总觉得,他不是妈妈的有缘人,我还是那句话,他不配你。我走了,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
她昨晚原本和张绍杰已经商量好,今天,最后再要求何日莲,在自己回来前,必须和孙学堂分手。可一想,逼得太紧,她着急上火,生病了没人照顾。只好缓一下,回来再说吧。临走,嘱咐徐玉书:“徐阿姨,拜托您帮我照顾照顾我妈,有什么事,用我妈的手机给我打电话。您需要什么,我给您带回来,千万别客气。”
徐玉书笑道:“真是个孝顺的孩子,阿姨先谢谢你了。我不需要什么,出门在外,你照顾好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