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五日的晚上,王棪开车把王文一家三口接到了养老院,正好赶上吃晚饭。
宋薇一边给孙子夹菜,一边说道:“玩了一天是不是都饿了?快吃吧!这是给你们留的粽子和菜,王棪,吃完饭去把林奶,周医生请来,明天比赛,咱们得分分工啊。”
饭后,宋薇看人到齐了,郑重道:“明天的比赛很重要,这是院里第一次组织的活动,希望大伙能够发挥团队合作精神,本着重在参与的宗旨来参加这次活动。关键是咱们这几个裁判,要不偏不向,做到公正,公平。现在就分配工作,李炳宏负责棋类比赛,王棪负责乒乓球比赛,小文负责扑克,周医生负责麻将,你们看,这样分配行吗?”
周医生答道:“行,宋院长,你没听老百姓常说,‘十亿人民九亿赌,还有一亿在跳舞,我就属于九亿人民之一,放心吧。”
宋薇一看安排得差不多了:“明早九点准时开始,李炳宏你要提前把参加棋类比赛的人带到图书室,要和麻将比赛的分开,省了相互影响。”又转头对林夜荷道:“林奶,你嗓子哑了,就不当裁判了,参加麻将比赛吧!你麻将打得好,肯定能得冠军的,好不好?”林夜荷也点头同意了。
宋薇转身问周医生:“林奶吃的药,管用不,见不见好?”
周医生看看林奶说道:“见点好,就是有点慢,怎么也得3、4天,不行再换别的药吧!”
宋薇又对林夜荷道:“你嗓子不行明天就少说话,反正打麻将只管出牌,也不用说话,多喝点水去去火。”
杜美仙等了一天也没见儿子来看她,晚上也没心情看电视,边洗脚,边自语:“就是个怕老婆的怂蛋,等明天来我非得狠狠骂他一顿不可。”
第二天九点,各项比赛开始了,上午的比赛进行的如火如荼,各个赛事进行非常顺利,麻将桌这边的老人们各个手随身动,身随心动,手脑并用,他们用缜密的思维,锻炼着大局观,注意力,推断能力,人人都吃碰果断,放手为定,精力集中。再看棋类这桌,有人下的快,有人下的慢,有人谨慎,有人大意,有人懊恼,有人得意,一招一式,全是每个人个性的写照。
杜美仙等了一上午,也没见儿子来,心里这个气呀!躺在床上根本没有睡意,就想着一会怎么收拾他儿子。想着想着就有了朦胧的睡意,忽听:“睡着了吗?妈,我来了。”
“滚远点,你没妈。”
杨旭也没敢吱声,就坐到了杜美仙的对面床上。她睁眼看见杨旭,呼啦一下坐了起来:“你来干啥,是不是以为我死了,不用管我了。”
杨旭小心的道:“妈,我怎么能那么想!你在这不是挺好的嘛!”
“好你娘个腿,伙食费都过了这么多天你也不来交,你什么意思?要不是我面子大,这里的院长是个好人,我还不得饿死。你看看,我的工资卡,医保卡,你全拿着,一分零花钱也不给我,想买点药都没有钱,更别说想吃点水果、点心了。要不是人家宋院长自己花钱给我买这些,还真成了没人管的老不死的了。今天你必须说明白了,你到底想干什么?是不是怕我活的时间长,想我早点死。我死了,你就省心了。”
“我才没那么想,是你想歪了。”
“你没想,也是你老婆让你这么做的,就你那妻管严的熊样,我还不知道,废话少说,你把养老院的钱补交齐了,去叫个车,把我拉回家去,我不住在这了。”
“你不说这里挺好嘛!怎么又想一出是一出,说不住就不住,回家谁照顾你,你不是给我们添麻烦。”
杜美仙气呼呼地:“我去你家,你照顾我,我就给你添麻烦,怎么了,谁让你是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你必须得管我,要不我找地方告你。”
杨旭无奈道:“去我家你住哪?”
杜美仙理直气壮地:“住沙发,住地上,住桌子,有个地方就行,我不挑。”
“我怎么能让你住沙发,地上呢?”
“有什么不能?你和你媳妇吵架的时候,不是经常让人赶得住沙发吗?你都能住,我个子小,更能住。”
小谢路过门口,听见娘俩吵了起来,就站在门口没敢动,要是吵厉害了好去找王院长。
“小谢,站在门口干嘛!赶紧进来!”小谢小心翼翼的应声推门进来。杜美仙冲着小谢:“赶紧帮我把东西收拾好,我不住在这了。”
小谢着急的“怎么了,是哪里不好吗?回去你住哪呀!”
杜美仙幸灾乐祸的:“这里哪都好,但是我有儿子,我得住儿子家,得让大家知道我儿子很孝顺。”
小谢丈二和尚似的杵在那。杨旭痛苦的:“妈,你能不能讲点理,别这么折腾行不?我不来看你,就怕你无理取闹,放着好好的日子不好好过,你要不把我作死,你难过呀!真是看见你就头疼。”
杜美仙歇斯底里地:“我看见你还头疼呢!装什么傻!让我住这里,你们住着我的三间大房子。凭什么?你们这是欺负我,今天我回定了,要不你就试试,你要敢走出去一步,我就死给你看。”
“你就会用死吓唬我,能不能换点别的。”
“你个小兔崽子,王八蛋,今天我就死给你看,但我也得先整死你。”说着,杜美仙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就抓起抽屉里的剪刀,刺向杨旭。杨旭一看来真格的了,一步就窜到门外,小谢赶紧按响了呼叫器,杜美仙这边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光着脚,拄着双拐,手里还拿着剪刀,就要往外追。小谢在旁边搀扶着她,边劝道:“杜奶,还光着脚呢!别追了,你腿脚不好,万一你要摔倒了怎么办?”
杜美仙不顾形象的破口大骂:“杨旭,你给我回来,你个畜生,我没有你这样的儿子,你等着我告你吧!”
王棪和周医生都赶了过来,杜美仙娘俩这么一闹,正在午睡的人们都醒了,宋薇在三楼也听到了吵闹声,下楼时,看见杨旭躲在二楼的拐角处,就打电话给王棪,让他把杨旭带到办公室了解一下情况,接着又打给王文:“小文,你到办公室来一下,我这里的老人和家属有点矛盾,帮我看看,你别说是在妇联上班。”
挂断电话,宋薇来到一楼,把杜美仙扶到103室,周医生和小谢都陪在旁边。杜美仙越哭越伤心:“我真的没法活了,这个畜生住着我的房子,还对我这样,说我拿死吓唬她,其实是他巴不得我死,我死了房子就是他的了。”
小谢给杜美仙穿着鞋:“这么大岁数了,还生这么大的气,不怕伤着自己的身体,也不管腿疼不疼了。”
“我命都不要了,还要腿干嘛!”
宋薇看杜美仙有些平静了就劝导:“杜奶,你这个人哪都好,就是脾气急了点,这样对自己身体不好,你说你,儿子不来吧!天天盼,夜夜想,来了又喊打喊杀的,人都说‘宁在世上挨,不在土里埋’,你这是为啥呀?”
“宋院长你不知道,他来看我,不是因为关心我,是看我怎么还没死,大房子也给他了,媳妇也娶好了,孩子也有了,我这一身的病,早点死,他好早点摆脱我这个累赘。”
“哪能呢?是你想多了,毕竟是自己的亲儿子,不至于像你想的那么坏。”
杜美仙继续哭着道:“大儿子没结婚的时候还是挺孝顺的,照顾弟弟,帮我干些家务,很心疼我的,自从他当兵回来,和这个女人结了婚,整个人都变了。你说谁家的父母不希望儿女过得幸福?刚结婚时我们四口人都住在小房子,他爸还没死,我腿脚那时候就不灵活,还每天买菜,做饭,洗衣,收拾屋子,所有的家务活我都包了。像供祖宗似的伺候他们,我是又出钱又出力。
开始有什么事情我都是跟儿子说,我知道婆婆永远都是婆婆,不是妈,有时候话轻话重的,怕人家儿媳妇接受不了。可是我那败家儿子,不管跟他说什么,转头就跟媳妇说,媳妇立马就给我脸色看。家里的大事小情从不和我商量,要不就瞒着我,要不就敷衍了事,根本不拿我当一家人,经常说我你什么都不懂,别跟着瞎掺合,后来,我老伴去世了,我也拄了双拐,他们就更嫌弃我,就连吃饭都嫌我慢,让我锻炼吃饭速度,到现在我吃个饭都有心理负担了。
自从单位分给我三室两厅的房子,他们一家就搬走了,不要说照顾我,连见面都费劲,到现在我都不知道大房子在哪。你哪怕让我住一天,也不亏我房产证上挂个虚名,真是又伤心又气愤。
我知道这都是儿媳妇指使的,本来我对他们的事就装聋作哑了,只要不太过分,我都不会过问,寻思自己过好了就行了,没想到他们得寸进尺,把我扔到这不管不问了,不来看我也就算了,就连我的工资卡,医保卡都不给我,你说是不是太过分了?都说养儿防老,到头来却是这种结果,真是悲哀呀!”
宋薇拉着杜美仙的手语重心长地:“杜奶,你的心情我理解,这样的子女是挺气人的,但你也要想开点,不都说‘我们不能改变天气,但是我们能改变心情’,你不必为天总是下雨而烦恼,因为下雨我们可以不用去防嗮,你也不必为火辣辣的太阳而焦虑,因为灿烂的太阳不会让你脚踏泥泞。人活着靠的是心,一个人快不快乐,喜不喜悦,是心决定的。你就是想的事情太多,把问题复杂化了。
其实家庭内的婆媳,全是自外姓来的,同在一个家里,就算有缘,就应该如同母女。婆媳不和,家道不兴,我可不信,你这么精明的人连这点道理都不懂。
房子始终是你的,只是他们住着,真让你和他们住在一起,你又不习惯,住在这里不是挺好的,都是老人,还有共同的话题,再大的房子,每天一个人在家,又没人伺候你,还不是孤单寂寞,你看人家林奶老两口,住了一辈子的房子还不是给了儿子,你就是想不开,钻牛角尖。”
杜美仙气乎乎地:“我就是想不明白,他们这样对我,凭什么我还给他们大房子住,真是憋气。”
“你呀!人活着什么最重要,是生命,不是说,三寸气在千般用,一到无常万事休吗?人都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纵然你有再大的房子,再多的钱,一场大病下来,不都是倾其所有,所以你要做的就是要保持心情愉悦,有个好身体就是胜利,多活几年才是目的,老人是一家的天德星,以德为根,‘德’是担当一家的过,和平一家的过。老人爱人爱物,家庭子孙就兴旺,如果老人贪了,就将家庭的全部福报吃完了。你能吃多少,用多少,人走了还不都是留给儿子,现在你这么较劲,伤身体又伤感情,何苦呢?
儿子这么长时间没来,是不是有什么事?距离不等于分离,没联系不等于忘记,没通电话不等于冷落,没见面不等于不关心,有时候换一种心情,你就会快乐一些,老人常说,房屋不必太宽,心要宽,心是一块田,要靠自己去播种,种善因,得善果,种恶因,得恶果。如果你有一颗宽容的心,有一颗善良的心,有一颗充满生机的心,你就播下了快乐的种子,就会收获一颗快乐心。”
办公室里,王棪给杨旭倒了杯水,又递给他根烟道:“你妈为什么对你有这么大的意见?”
杨旭摇着头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她年轻时候脾气不好是众所周知的,没上过几年学,说话相当刻薄,从不给人留余地。我转业的时候认识了个农村女孩,她看不顺眼,三天两头找人家毛病,横挑鼻子竖挑眼,我爸看不过去,说她两句,她就又跟我爸吵,整个家无一日安宁。
我爸在铸造厂上班,干的活又脏又累,本来就是个少言寡语的人,再加上弟弟的离逝,悲愤交加,没过多久得了癌症,也去世了。那时我妈的脾气变得更加古怪,我和我媳妇都不敢和她说话,不知那句不和她的意,立马就挨顿臭骂,那翻脸比翻书还快,她有个外号叫‘鬼见愁’,是她同事给她起的,可见她有多凶恶。
王文问道:“她动不动就骂你,还要杀你,世上真有这么狠心的妈吗?你们娘俩怎么会有这么深的积怨。”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她要住那套三室两厅的大房子。”
“那你们为什么不让她住?难道还多她这一个人吗?”
“不是多她一个人,住也不要紧,关键是她天天闹。原来大家都住在小房子的时候,早上四点多就起来,故意用拐杖叮当乱敲,她自己睡不着,别人也别想好好睡觉,晚上看连续剧看到一两点,等我们白天上班走了,她上午睡一觉,下午睡一觉,你说气不气人?
那时我和我老婆上班都萎靡不振、精神恍惚,儿子上课就去睡觉,全家人都快疯了。因为我儿子要娶媳妇,所以才买了现在的房子,倒不是怕多住他一个人,主要怕她那脾气,和谁都弄不来,想想都头痛。”
王文道:“人都说老小孩,老小孩,老人都有个脾气,大家就多迁就迁就,再怎么说也让她住住大房子嘛!如果有问题大家再沟通呗!”
“没敢让她来住,儿子媳妇都上班,怕她住进来还像以前那么闹腾,撵也撵不走,所以才糊弄她的。”
王棪:“人都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可能是你母亲年轻时的经历才造成她这样的性格,那你说怎么办?既然摊上了,就多安抚安抚她,谁让咱们是做儿女的呢!爱不是要求对方,而是要自身的付出,想做到事事圆满,就得无条件的奉献。你这么长时间没来,她肯定也有怨气,你不知道,前几天她闹绝食,谁劝跟谁吵,还是宋院长陪着她,苦口婆心的劝了半天,这才不闹了。过几天又不知道出什么事,这种情况,我们也担心,真要出了事,谁也负不起这责任。”
“我知道我妈的脾气,让你们操心了!我会尽量配合你们,好好安抚她。”
王棪道:“你们家里人要常来看看她,原来再熟悉,分开久了也会陌生。杜奶经常跟我们念叨想重孙子,不知道长高了没有,下次把孩子带来,让老人看看,不要让她有太多的遗憾!你说呢?先这样吧!你看看宋院长还有什么事吗?”
“是的,是的,让你们费心了,那我先去找宋院长。”杨旭起身来到接待室,客气地:“宋院长,我来交生活费,先交两个月的。”
宋薇:“你先把周医生买药的钱给算了,再把这个月的生活费补交上,下个月的再说吧!你妈的脾气你们都了解,这火气一上来,别人都控制不了,你们把她放到这就不管不顾,长时间不来看她,生活费不交,她要常年吃的药你们也不买,零用钱也不给,她心里能舒服吗?一着急上火血压都到180多,她还会采取极端的行为,万一出了事,我们负不起这责任,你们家属再这么不配合,我们只能请你把你母亲带回去了!”
杨旭小心翼翼的道:“别,别,宋院长,今后我一定配合养老院,我妈的脾气秉性我知道,要不我给您写个证明,由于她个人的行为发生意外或死亡与养老院无关。”
“还要再写上你们每个月要固定来几次,几天打个电话,这才是主要的,杜奶就想看看重孙子,咋就这么费劲,真不知道你们怎么想的?”
杨旭拿出200块钱:“下次我一定把孩子带来给她看看,宋院长你看这钱还是你给她吧!要不看见我又要骂了!”
“不会的,有问题要沟通,你老躲着也不是办法,观念带来决定,决定影响行为,行为就有结果。都不知道结果如何,就拒绝去做,你这个人哪!”
宋薇看杨旭在写证明,出门正好看见王棪下楼,小声说道:“赶紧去叮嘱一下杜奶,一会他儿子给她送钱,让她态度好点,再吵以后就没人管他了,下次他儿子会把重孙子带来。”
杨旭办好了手续来到了杜美仙的屋里:“妈,生活费我交了,给你留点零花钱,想吃啥让服务员买点啥。”
杜美仙低着头:“嗯,你下次来给我带点药,再把璐璐带来给我看看,我老梦见他,怪想的。”
“行,行,妈你乖乖的,我会定时来看你的,有什么事打电话给我,您老注意身体,没什么事,我走了。”
王棪怕又吵架,一直在门外听着,见杨旭出来:“你看这多好,这才是娘俩。”
杨旭憨憨地笑笑:“多谢了王院长,麻烦你们了。”杨旭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