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明打发了天意,便拿着小筐出去了。出了木栅门,是一条下山的土路,说是山,其实就是一个不大陡的山丘,雨明家的茅草房就建在这山丘上。雨明沿着土路往下走,白色的李子花被风吹落,有的落到土路上,有的落在草丛里。土路的尽头是一个小山沟,沟壁上长着根茎有小拇指粗的嫩绿香蒿,再往下紧贴着沟底,一排狗尾巴草正对着雨明摇头晃脑。
顺着山沟往西边走是一座小石桥,平时也有三五个人在桥墩上坐坐,就是晚上蚊子有点多。桥下是一条不算宽的小溪,溪里现在已看不到什么鱼了,雨明想起去年天意偷喝了这溪里的水闹了好几天肚子,而自己小时候喝时还没什么事儿,只觉得那时的溪水凉得很,甜得很!
雨明蹲在小溪旁,从带来的小筐里拿出一只折好的白色小纸船,双手托着轻轻放入水中,呆呆地望着它流向远方。突然一只蓝色的纸船从她眼前漂过,刚想伸手去捞,只听一声吆喝“喂~”
顺着声音向上游看去,只见一个穿着宽松蓝边白底儿校服的小伙子正向她跑来,干净俊俏地如一匹驰骋的野马。
“咋就你一个人?”
听这话时雨明回头寻找刚才的纸船,可早已不见踪影。瞥了瞥已站在她面前的末新,那泛起红晕又淌下好几行汗的圆脸正冲着她露出光一样的笑。雨明想到被耽误了捞纸船,不禁生起气来,收拾小筐起身就要走,末新连忙拉住。
“咋又生气了,是不是我又惹到你了?”
雨明挣脱开,拿斜眼打量着末新,发现他身上的校服弄脏了好几块。
“上山还穿校服?要真是没衣服穿,早和我说啊,我把天意不能穿了的都给你!”
说完便捂着嘴偷偷笑起来。末新见状,紧皱的浓粗眉头终于舒展了,又现出柳枝儿压弯似的的眼睛。
雨明收起笑,转身越过小桥准备上山,末新跟在后面。
“昨晚帮家里看稻地来着,一放学就去了,今早就还没来得及换。你知道支蓬吧,昨晚我就睡在里面。唉,别提了,反正我是没管放了多少水,水管子漏没漏的,只是睡我的觉了,睡得还不错,就是蚊子有点多,这该死的蚊子专挑脚心叮,你说气不气人……”
末新已走在前面,拉着雨明往山上爬,雨明摆摆手表示不用,两个人便都轻松地来到了山里。
放下小筐,雨明仰起头深深吸了口气,空气里弥漫着湿松树针和松树塔的味道。每隔一段距离,在松树林立的地面上就冒出密集的婆婆丁,如一片片绿色的霜花。
末新看着雨明被风微微吹动的白裙,不禁想到自己经常躺在稻草垛上仰头看到的白色的云朵,也是这样,微微地,慢慢地被风吹动。
雨明转过头,笑着对末新说:“幸好这块儿的山没有被挖!要不然我真的会不习惯,每周回家我都要来这里转转的呢!县城再好,也没有新城好,虽说要走出去才是正道,但我实在爱这里,也不为别的,就是这的景色好!昨晚我做了一场梦,梦见全村只剩我一个人,但我没觉得害怕,我一会儿飞到这个山玩,一会儿又到另一个,开心极了!”
“知道你喜欢这里,但是现在新城已经和我们小时候不一样了,我估摸再过几年啊,可就会被他们那些当官的糟蹋得不成样子!不过听说他们只动大路两旁的山,挖的土是用来盖瓦房去了,当然了,里面油水可大着呢!”
末新拿着一根木枝扒动着草前进,雨明跟在后面四处寻觅。
“才不管是盖什么去呢!小学对面的块儿山,小时候我妈总领我去,那上面有榛子树还有樱桃树,说来也怪,只有那儿的榛子大,樱桃甜。我家房后园只有红樱桃,可那山上却长了很多白樱桃,白的比红的好吃多了!可惜,现在也吃不到了。”
雨明从托芭树上摘下托芭放进筐里,小小的红色颗粒饱满晶莹,互相拥挤着围成一只只富家小姐头上的红色小圆帽。家雀落在松树尖尖上,歪着头往下面看,末新捡起一枚松树塔朝家雀打去,没打到,家雀得意地叽喳叫了几声,扇动着翅膀飞到了另一棵树上。
“我也总去,摘点野菜什么的,大头菜不错,蕨菜也还可以。”
雨明露出嫌弃的表情,摇了摇头说道:“我最讨厌吃蕨菜了,一点味道也没有,猫爪子菜就挺好吃的,带了点甜味儿。”
“你不爱吃蕨菜,可有的是人抢着吃呢!听我爸说,街里的人都爱吃,说是消炎清火,还说什么养生,这不王成叔就去街里卖了嘛,生意还挺火。不过这城里人也真不识货,只买老的,不买嫩的,按照他们那说法是老蕨菜更有营养。有一次,俩个买菜的阿姨还因为抢老蕨菜对骂起来了,其中有一个被推了一下就坐在地上不起来了,王成叔就干看着她们偷乐。”
“这可真逗,大头菜和猫爪子菜这么好吃没人知道,咱们不要的蕨菜却抢着要,当作宝。”
“可不是,后来王成叔把价钱抬高了,黑得很!你猜怎么着,反倒生意更火了,有人好奇就问他们,他们说这绿色食品就值这个价,价钱越贵,说明这菜越绿色啊!”
两个人便对着哈哈大笑,末新扶着松树笑,雨明则按着肚子跟着笑。
天忽然阴起来,浮着一层灰边白心的云布,隐约能听到几声雷响。
末新抬头望了望天,对雨明说:“快走吧,要打雷了,我可不想像镇长儿子一样!”
“放心吧,没做坏事,哪来的报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