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康世东今天心情不错,甚是如此轻松。一旁的丫头们不得不感叹,这苏姑娘果然不同于常人,以后说不定就是康府的二夫人,实际的掌权者,那更得仔细服侍着。
康世东回房间转了一圈没有人,眉头微皱,“苏姑娘呢。”
丫头们一愣,苏姑娘几个时辰前说有些困,让她们不要打扰。此刻不该在房间里休息吗?
康世东不由得有些心烦意乱,事情都快到了结尾时分,若让她发现不知会如何想,于是脸色已然阴沉了下来,“废物。”
她离开康府,只能也自会去一个地方,那就是红袖。
康世东直径去了红袖。
“公子,红袖今日不接待客人,请公子见谅。”浅蓝色淡妆女子款款一拜,却是拦着不让路。
康世东不去看他,眼神深邃,“我来找人。”
“公子说笑,来红袖的都是找人。只是今日,真的不行。”
这时从内院走出另一位淡雅女子,看了一眼康世东,于是对着那蓝装女子点点头,示意她退下。之后又向着康世东一拜,“公子里面请,等候多时了。”
康世东看了她一眼,继而直径走入。
依旧是上次的湖心圆亭,屏风于中,对坐而不能对视。
康世东沉默了许久,却不知该说些什么,也不知如何开口。
而对面的苏青悠正在静心的泡茶,待洗茶洗了三遍后,倒了一杯递过来给了康世东。
茶香,雪顶含翠。
“青儿……”康世东缓缓开口,“我是怕你担心,所以才不告诉你。”
“是么。”苏青悠端起茶杯,轻嗅。“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告诉我呢?”
“圣上江淮月与帝君官扬已亲征,想必用不了多少时日就能凯旋而归。”
“亲征?”苏青悠浅笑,“那安都岂不是很危险。”
“圣上幼子在宫,自然有兵留守。”
“可是东华帝国那边似乎也不安稳。”苏青悠淡然品了一口,淡香饶舌,不愧是好茶。
“青悠,你到底想说什么。”康世东不想再与她绕圈子。
苏青悠放下茶杯,“我还想问你到底想干什么!你煽动幽兰与东华战火,将安都留守的兵力调去东华边境,如今安都已是你手中之物。那你,到底是想干什么。”
“你向来聪慧,自然能猜到我想要什么。”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还不够么?凭你如今地位和权势,何必要赶尽杀绝呢?”
“你知道我心中的恨意吗。”康世东端起茶杯,饮了一口,“仅凭绝命阁,我不想留的人一个都不会剩,可是我没有,因为死亡对于他们太仁慈了。”
“说来可笑,我居然以为绝命阁阁主会因为一个女子,不再杀戮。”
“青儿……”康世东顿了顿,“在你面前,我从来就不是绝命阁阁主。”
“有那么多人会因你而死。”
“你在我身后闭着眼,不去管。相信我,我会给你一个安稳而又平和的未来。”
“可在血雨腥风后,独独让我享受平和,实在是残忍。”
“青儿,这是她们欠我的。我爹为了夏朝付出了自由,甚至被逐出康家堡,最后落得如此结局,难道她们不需要付出代价吗?”
“我没有办法不去看残垣断壁,亦无法接受战乱之苦。”
“事情已经到了如此地步,覆水难收。”
“那就做我们能做的,待圣上回安都后,你我浪迹天涯,再也不回安都,可好?”
“可惜江淮月再也回不来了。”
“你偏要如此执念吗?你有你的绝命阁,我有红袖在手,浪迹天涯又有何难。”
“不是难,是我不愿。”
“我不会让你陷入深渊不可自拔,我要用我的方式来处理。”
“没有人可以阻拦我。”
“那就试一试吧。”苏青悠顿了顿,“你还有事情是没有告诉我的。”
“你不是也没有向我坦白过么?”
“事情到了今天这一步,真相果然呼之欲出。”
“当年我找到巫老婆子林妹儿,用我爹名义与她达成协议。我们有着共同的敌人,自然可以结成联盟。我虽知她身为大环宗巫宗得意门生,却不知她有如此逆天改命之术,能将你从另外一个世界……”
“所以说,杜一卡与欧峰也只是被你们利用。”
“我不过是任由他们可笑的野心,给他们一个美梦的机会。若不是如此,杜一卡怎会如此听话逃去满朝,游说满朝帝王出兵夏国呢?”
“我救他出狱,也是你计划中的一部分?”
“不然你以为他可以轻松离开,没有追兵?”
“那我呢,我算什么。”
“要知道很多时候没有你,事情会困难很多。”
“我本对你还存有丝毫幻想,想着就算你为了一个不靠谱的传言将我命运改变,我为了你我都可以接受,可是我最恨他人欺骗我。尤其是你,康世东。”
“你是我最看重的人,如果这个答案你还不满意,那我无话可说。”
“哈哈,那我真心感谢你。谢谢你欺骗我利用我伤害我!”
“我也在保护你,有可能泄露你秘密的人,都不存在了。”
“你…,你杀了谁?”
“小果。”
“为什么……”
“她只是杜一卡的内应而已,在他被困地牢时,小果想必没有少动摇你的心意吧。”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所有人的出现都是计划好的!告诉我所有事情经过。”
“你会因此原谅我?”
“也许吧。”
林妹儿为得巫宗宗祖真传,偷取其遗留的禁书,乃至被大环宗逐出师门。
在七星合一时刻,取七七四十九同年同月同时辰出生童男童女精血,于雪峰山作法,令江淮安处于昏睡状态,又让人前去寻找机缘人,也就是苏青悠。
当然,这样做风险极大,甚不小心就可能带来灭顶之灾,于是杜一卡与欧峰就被牵扯其中。
在康世东与江淮安大婚后几日,也就是苏青悠离去后,真正的江淮安才重新出现在众人视线。
对此一无所有的江淮安自然会否认这婚事,可是此时又哪里是她能够选择的呢?
借着夏朝二殿下夫君的名义,康世东名正言顺的成为朝中重臣。而其常年在朝廷中埋下的暗桩,使得康世东的势力一时间权倾朝野,更是根深蒂固。
听到此处,苏青悠知道康世东没有骗自己。
微微苦笑,原来对于一个人过于迷恋,是会接受很多希望不能接受的事情,比如欺骗。
若是两年前,苏青悠得知真相,必会勃然大怒,再也不会与康世东有何往来,说不定还会走向对立面。
可是如今,苏青悠只想阻止康世东的计划。而以往的欺骗,利用,都可以被忽视。
也许,隐忍本就是感情中的一部分吧。
“你的计划很完美,可是你忽视了我这个不安分的因子。”
“在原先的计划里,你应该早就消失,就如同你从来没有出现过。也没有人会记得你,毕竟只有一个江淮安。”
“那我多谢康公子不杀之恩?”
“青悠,你应该知道我的情意。我……”康世东眼泪一眯,身体的不适让他察觉到不对,可此时已经迟了,他撑着桌子,“你下了药。”
苏青悠端起茶杯,“你那二师父送我的戒指我一直戴着,却不知第一次用是用在你身上。”
“这茶……”康世东感觉到一阵头晕,刚想运气却身体无力,“你要做什么?”
苏青悠站了起来,“话说回来,你的警惕性还是有待提高的。”
“因为我从来没有防备过你……”康世东实在无法坚持,一时晕厥。
“康世东,我要拯救你,拯救我们的未来。”
待苏青悠将康世东安顿好,即刻去见了红袖的老板娘。
那三十岁风韵犹存的女子得知苏青悠身份后,按地位居然也得称之“姐姐”。
“那件事,有多少人知情?”
“并不多,少有的几个例如老酒鬼等人也必定是不会多言的。更何况,这种事情,本就隐秘。”
“那些信……”
“姐姐放心,我已吩咐宫里的人无论花多大代价都必须毁尸灭迹。”
“办完事后,让她离开安都。给她一笔钱,再也不准她回来。”
“姐姐放心,我会办妥的。”
“但愿吧……”苏青悠叹了口气,目光投向远方。二十多年前,原来有着这样多的秘密,而康世东能接受这往事么?
夏,边境。
“将军,敌军已退回驻扎地。”前士来报。
刘将军点头示意其可以退下。
“圣上亲征果真鼓舞士气。想那满过帝王狂言十日拿下夏,如今已过三四月,可谓是可喜可贺。”亲兵侍卫笑言。
“墨云,你觉得今日战况如何?”刘将军没有太多表情,只转头望向了墨云。
“帝君官扬指挥得当,充分利用易守难攻地势,令敌军无法前行。”墨云正色回应。
刘将军点点头,“当日国手棋帝君能得头魁,自然有着真才实学的。可是,行兵打仗,除了英勇是不够的。我夏地域狭隘,粮食供给始终是难题。前些日子送来的粮草也只够支撑一月。东华近日与邻国幽兰兵戎相见,一时也无法顾及到此。我军怕是坚持不了多久。”刘将军说到此处,眉头深锁。
墨云点点头,他深知此中利害。
“后日满朝帝王亲自头阵,可见其猖狂。”刘将军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你可准备好了?”
“不负使命。”
“这是一条不归路。”刘将军叹了口气,“若雅儿知道我这样安排,怕是会记恨我一辈子。”
墨云勾嘴微微一笑,似淡然似无奈,“我走的向来是一条不归路。”
比起当日的冷峻,身着盔甲的墨云更多些气魄。可是唯一相同的,是手里依旧暗暗握着的银簪子。
前些日子被困孤城,粮草断绝。墨云自认必死无疑,在战火纷飞时,心头居然满是柔情。
听说,人死前会回忆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刻。那想必自己死前,还会再思恋她一次。不用再克制,不用再隐忍。
尽情的思恋。
后来转机出现,及时送来粮草,解了燃眉之急。可是这粮草并非朝廷派送,送粮之人也没有留下只言片语。
在墨云些微失神间隙,刘将军微叹口气,“有何心事,尽快去办吧。”
“岳父大人……”墨云抬头。
“那日粮草来得如此及时,解我军燃眉之急,可此人始终未露面,岂不奇怪。”刘将军话头一转,“此去便是不归路,终归得给你一点自由。”
墨云顿了顿,“尔雅是个好女子,我走后让她另行改嫁,许给一位好人家吧。”
“你……唉,你去吧,以后再也没有机会了。”刘将军摆摆手,示意他离开。
而在不远处的小镇。
“李姑娘,不是我不想赚这个钱。最近东华也有战事,我实在难偷偷运那样多的粮食呀。”邱老板愁眉苦脸的,作为生意人他自然想做这笔卖买,奈何货源实在是困难。
李若颁瞟了他一眼,“加三成。”
“李姑娘,这……”
“五成。”
“我听说杨老板那里有些囤积的粮食……”
“有多少要多少,钱不是问题。”
“可这也不够啊,您要的量实在是太大了。”
“那你就给我从所有人囤积的粮仓里把粮食给我买出来。”
“这……这他人未必愿意卖啊。”
“只要价钱给得高,哪里有人不愿意的。”
邱老板笑吟吟的将桌上一沓银票收入囊中,“那我就去试试。”
李若颁浅笑点点头,端起茶杯,“听说邱老板的妻儿在东华一处亲戚家住着,我怕时局混乱便令人保护起来了。”
“你……”邱老板一愣,“你什么意思!”
李若颁放下茶杯,“我只是提醒邱老板一声,我除了是大把银子奉上的肥羊,更是夺人性命不眨眼的罗刹。你若动其他心思,我不敢保证我的手段。我不管你去抢去骗去买,一个月后没有粮食送来,你就等着收尸。”
待邱老板满头大汗的离去,李若坚拿着一株草药走出来,“姐,我看你就是肥羊。花大把银子买粮食,又托人送走,一点好名声都没落着。”
“我不需要他人感恩戴德。”李若颁白了一眼若坚,“你小子这几日跑去哪里野了,都不见你人。”
李若坚趴在桌子上一脸生无可恋,“生活太无聊,我只能找几个人悄悄下毒,然后又医治好他们。”
“我看你的确无聊。”李若颁不再理他,起身离去,准备去小镇上逛逛。
战事已经持续数月,对于小镇影响并不小,可是多数人不愿背井离乡,愿与城同存亡。
就算如此,街道上也是空荡荡的,没有什么人。
几乎所有酒楼客栈都关门,幸有街角那家茶楼还顽强的坚持着。
李若颁要了一壶茶,对着老板笑到,“你怎么还开张,不怕战火烧到这里来么?”
“唉,哪里有不怕的。”老板并非愁眉苦脸,反而有种释然的淡定,“可是生活还得继续不是?”
智慧之人常在于不起眼的人群。
“客官,里面请,要点什么?”老板转身去迎另一位正走进来的翩翩公子。
“一壶茶。”
李若颁顿时身影一顿,她觉得自己是被和尚抓住的妖怪,无处遁形。
今日出门随便,连腮红都没有抹,最近满心担忧,睡眠更不佳,脸色必定不好。这身衣裳是去年的样式,面料已经不流行……
“两位客官真心有缘,今日小店就两位客人。”老板热情的沏茶。
墨云在众多无人的桌子中选择了李若颁桌子对面。
李若颁紧紧握着茶杯,不敢抬头,也不敢说话。
“这边战事已数月,你还不离开?”
“没有人规定我不可以来这里。”
“那粮食……”
“我不是为了你,我只是……只是身为夏朝子民,为国而已。”
“看得出来你过得不错。”
“彼此彼此。”
“说起来我没有资格祝你安稳一生,是我负了你。”
“你可以和我离开,更名换姓,就不算负了我。”
“我不能……我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
“好……我无话可说,你我已没有相见的理由,只愿茫茫人海中,你我再不相见。”
我断不思量,你莫思量我。将你从前予我心,付与他人可。
墨云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有说出口,起身离开,没有回头。
而桌上,留下的是那银簪子。
李若颁缓缓抬起手,伸向那簪子,还未触摸到忽的收回手,心中突然有种强烈不安感。
这种直觉如同泉水涌出,肆意横行,任由李若颁压制也无果。
李若颁握住银簪子,转身追了出去。听到脚步声的墨云停了下来,缓缓转身。
空无一人的街道,秋天已经有了凉意。
李若颁吸了吸鼻子,慢慢走近,展开手掌将那银簪归还,“我说过,将你从前予我心,付与他人可。这银簪,也就一并弃了吧。”
说完,转身离去。
李若颁知道,他的目光一直在追随。所以她不仅不敢回头,还倔强的维持自己看似坚强的背影。
她不敢不坚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