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皇子在灵堂前跪了三日,未进一滴米水,不得不让众人为之叹息。
君王身体本就不好,加上清夫人仙逝,又是几日不能下床,固宫中之事都是王后打理。
清夫人地位不同其他嫔妃,无法让其他品级低的嫔妃来打理,这实不符规制。而王后与清夫人向来有所恩怨,也不愿为其劳心,于是便让春月日日前去走一趟,算是一点脸面。
“五皇子,就算没有胃口,为了清夫人的在天之灵,您也要吃点东西。”春月上前,轻轻扶起已是无神的五皇子,去了偏殿。
五皇子瞧着桌前平淡的白粥与小菜,心头却是微微一暖,却未表现分毫,只盯着这小宫女,“你是王后的人。”
“奴婢的确在王后宫里服侍。”春月贴心的盛了一碗粥,见他未动只是微微一笑,取了银针试了试,并无发黑迹象,“这下五皇子可放心食用了吧。”
五皇子依旧未动,只是疑惑的望着她,“为何要这样做?”
春月翩然一笑,“奴婢只是觉着,五皇子可不能如了他人的愿,白白把机会拱手让人。”
“你是谁。”五皇子忽的紧抓住春月的手腕,瞪着眼压低了声音。
“奴婢不过不忍您失了这个机会,浪费清夫人用命给您谋得的机会。”春月根本没有挣扎,只由他抓着手腕。
五皇子松开手,在桌前坐下,端起粥吃了几口,入口香甜加了百合,心思甚为巧妙。
“怕是你找错人了,若想要飞黄腾达,大皇子那边不是更好。更何况今时不同往日,我已经没有了机会。”五皇子淡淡的说着。
“王后与清夫人相比,赢在前朝势力。若论手段,绝不是清夫人的对手。”春月一笑,丝毫没有小宫女应有的维诺,“清夫人敢用性命一搏,而王后她连想都不敢想,还一心以为清夫人她是认输所以自裁,实不知这是一步险棋。最起码,君王的愧疚能力保全您的荣华与平安。若进一步……”
五皇子一听,重重放下碗,猛地站起来,怒视春月,“你可知是大罪?”
春月看着失态的五皇子,心中便更加肯定,“奴婢还什么都没说,五皇子便有了答案。奴婢只是劝解您一句,能将匕首握在手中就绝不要将交给他人,否则谁也说不准这匕首会不会刺向您。”
“你到底是谁。”
“奴婢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您可以成为谁。”说完,春月款款一拜,便退了下去。
“各位,前面穿过雾障便是无涯深渊深处。咱们先行休息一夜,整顿休息,明日再行出发。”张女对康世东说道。
而康世东停下来看了一眼叶小柔,只见叶小柔摆弄着手里的物器,然后对康世东点点头。
康世东于是便摆手说到,“大家先休息一夜,明日出发。”
寒冬之下,篝火显得甚是可贵。树木甚是茂密,就算偶有阳光也不过碎碎的撒下来,并不耀眼。
众人虽有所准备,衣着都甚为保暖,可是几日行走,又时刻处于紧张状态,固人人显得有些疲惫,在一堆篝火面前,围坐一团。
几日都是吃的干粮,的确很难有太大的食欲,所以康忘思与高冷月阿白三人决定去抓野兔,张女不放心,也就跟着去了。
不过一个时辰,他们便返回。收获倒也不错,几只野兔与野鸡。几人吃饱后便围坐着闲聊。
张女对叶小柔手里甚是神秘的物器很有兴趣,于是问可得借为观赏。
“此乃师祖圣物,怎能随意让人碰触。”叶小柔冷眼一扫,让张女甚是尴尬。
张女哼了一声,坐得远了些,闭目养神去了。
康忘思一听是其师祖圣物,目光全部被吸引,甚是感慨,“这,这真的是大环宗第九宗巫师祖的圣物?”
“自然。”叶小柔点点头。
江淮安对九宗巫师祖不甚了解,便悄悄问康世东,声音虽不大但还是被康忘思听到,不由得瞪大眼一脸不可思议的望着江淮安,“你居然连九宗巫师祖都不知道!真是孤陋寡闻。”
“我为何要知道她。”江淮安淡淡一句。
这一句,导致除了闭目的张女,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了江淮安。
老夫子咳嗽几声努力化解尴尬,“巫师祖乃是大环宗第九宗的开山师祖,识人心,观天命,更有长生不老之容颜。在当时,可谓人人敬畏,称之为半圣。如今大环宗宗主,何等威名,可当时与半圣比起来,可谓星辰与日月争辉。”
“如此人物,定当搅弄风云,怎的我却未……”淮安不由得疑惑。
“因为,那是一百多年的事。”老夫子叹了口气,“有传言说半圣已成圣灵,也有传言说她没有度过劫难被天谴而亡,还有很多说法。其实是因为她突然消失了,一切都成为一个迷。”
淮安心存疑惑,这样一个被神话了的人物,究竟有何不同常人的能力?
不少人保养有方,或者借助外力,使得容颜几十年变化都不甚明显。这些对于古人而言,却可能是长生不老的圣灵。
更或者,也许是那位被称为半圣的巫宗主,为了维护不老神话,刻意消失,从此隐姓埋名,以一副老态龙钟模样换种身份过完半生。
叶小柔望着跳跃的火焰,“师祖她老人家的绝学,师傅不过得其半分,便有逆天改命之能力,可见师祖之能力。”
听到逆天改命一词,淮安心头一沉,眼睛不自觉的望向叶小柔,想从她脸上看出点什么,可叶小柔只微微一笑,“我先去休息,明日定劳累。”
她一定知道点什么。淮安的直觉告诉自己。
东华帝国三皇子官扬,与一个巫宗门下的弟子又有怎样的联系?
林妹儿身为巫宗弟子却被驱逐,缘由无人知晓,只传言其偷窥天机,为大环宗不容。她又是如何与东华皇室之人有所瓜葛。
是老酒鬼。
一头是义妹,一头是血脉相通的亲属。
若是如此,一切都可以被想通和理解了。
一个有着极大抱负的皇子却无法登上皇位,在其叔父老酒鬼的引荐下与林妹儿结成盟约,逆天改命,助其登上至尊之位。
而将自己从异世带来,就是林妹儿巫老婆子的手段了。
只是这其中,康世东又参与了多少,又知晓几分。
淮安微微有些头痛,起身走远了些。吹吹凉风,也许会冷静一些。
思绪万千。
如此复杂的局面,自己在其中到底是不是扮演着怎样的角色,有着怎样的作用。如何走下一步才是正确,若如同之前在龙安酒楼那样胡闹,怕是命不能保。
就假装成什么事都不知道且无害的小白鼠。
只有当操控之人放松警惕,将自己当做随意摆弄的棋子,自己才能在最关键的时候奋力一搏。
“你终于来了。”
黑暗里走出一位年纪不过二十五左右的年轻女子,慢慢走近一脸警惕的江淮安。
倒也不能说江淮安胆小,任谁看见黑暗中走出一位神秘女子,因天黑倒也看不清面孔,更何况此处不同他处,可是人人皆知的无涯深渊,这对面之女子,到底是何物也有待考证。
最大的可能,是有另一波人也进入了无涯深渊,今日碰巧遇到。
不过,这声音有点熟悉,却始终想不起来是谁。于是江淮安戒备的小心退后一步,直到女子走得更近些,淮安才看清她的容貌。
远处有康世东的声音传来,许是见江淮安离去有段时候有些担忧,出来寻人。
只见那人轻轻的嘘了一声,挥手示意江淮安跟上。
江淮安回头望了望不远处,倒也看不清楚,听声音倒可能辨得康世东正向这边走过来,只犹豫了半刻,便悄然跟在那人身后。
简易的木屋,摆设甚是齐整,俨然一副农家院子。
江淮安端起杯子,皱着眉头盯着黑色的液体,不敢轻易尝试。
“喝呀,我好不容易弄到的咖啡豆,手工磨制。”那女子说到。
江淮安放下杯子,深深吸了一口气,看着对面甚是淡定的女子,问出了心中的疑惑,“学姐,这穿越还可以组团么?”
被称为学姐的女子白了她一眼,放下咖啡杯,看了一眼江淮安,“还有其他人也穿越了?”
“学姐也是被绑架了么?”江淮安瞪大眼问道。
“绑架?看来你来得不甚情愿。”学姐品了一口新磨制的咖啡,“嗯,还得加点糖。”
这位学姐名叫邱雅,乃是两年前作为优秀毕业生回母校演讲,与江淮安有些交集。当时淮安作为新进校的学妹,对其甚是崇拜。
“学姐,我可不可以问……”
邱雅放下咖啡杯,未直视她的眼,连头也未抬,“你是我弄过来的。”
这下淮安惊讶了,“什么?!”
“我是说,那个得之得天下的胡话是我散布出去的。”邱雅并不激动,就如同说着些生活琐事随意。
淮安头有点混乱,可是还是找出了问题的关键点,“那个传言起码有百年历史……”
“嗯。”邱雅点点头,“对,那是我百年前就散布的。”
于是淮安的头更晕了。
邱雅身体前倾,微微靠近她,小声一句,“难道你没有发现一年多来你的容貌没有变化?”
“我还年轻,我怎么知道我……”淮安一顿,“你是说,你和我都不会老?开什么玩笑,是吸血鬼还是天山童姥……”
淮安只想否认。
这个世界实在是一次又一次挑战淮安的底线,一次又一次刷新她的世界观。下一次若有人站在她面前,自称是神仙妖怪之物,她也不会过于惊讶了。
邱雅指了一下墙上一副丹青,“事实证明一百多年,容貌都未有何变化。”
画中女子立足于梅花树前,纤纤玉手拨弄着梅花上的雪,细看那脸颊,的确是邱雅不假。
“两年前我还见过学姐,这一百多年怎么来的。”淮安依旧不信。
邱雅看着那幅丹青,微微叹了一口气,“说了你也不懂,我只告诉你,我是大环宗第九宗第一人宗主,也就是被你们称作巫老婆子的师祖,当时人称我未半圣。”
“那个半圣传闻中能知人心,窥天意……”淮安上下打量眼前之人,“学姐,难不成穿越来能够赠送技能?”
邱雅没忍住白了她一眼,“你以为修仙呢。其实吧,所谓知人心也就是糊弄糊弄,你可别忘了我可是心理学高材生。”
“这个,有关系吗?”
“当然有关系。”邱雅正色道,“其实吧,算命也是一种心理学。有这样一个故事,说三人参加科举之前一同去算前程,算命先生一言未发伸出一根手指头。后果然其中一人中举,人人皆说那算命先生神机妙算。可是其中奥妙,思索半刻便能得知。无论是一起中举还是一起落榜,还是一人中举还是一人落榜,算命先生都未出错。你能说他知人心窥天命?”
“就是骗人咯。”淮安心里甚是郁闷,一个被他人捧上了天的传奇人物,当年直接告诉你,所得威名全靠糊弄,心中郁闷实在不是一点半点。
“我还是有点真才实学的,学妹你别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邱雅抓了抓耳朵,“不知学妹对易经有没有研究?我可是根据它观测天象,得知你会出现……”
“那你告诉我,我为什么会穿越。”
“天命。”邱雅没有犹豫,看着淮安的眼睛又说了一遍,“是天命。”
“传说你能让石头说话?”
“那是我带过来的手机,不过早就坏了。”
……
“传说你能让人看见圣灵娘娘?”
“吃点让人头晕目眩的蘑菇就可以了。”
……
“传说中你有神物能够让人永不失去方向?”
“指南针。”
……
“传说中你成为了半圣?”
“只是害怕被人发现我容颜不老的秘密所以悄悄躲起来了。”
……
“你就告诉我传说中哪一点是真的。”
“信息在传达上失真是常有的事。”
……
“那学姐你能说一件让我不这么低落的事情,让我不对传说中近乎完美的神过于失望。”
“噢,你在源山上用的火药是我多年前教给一个顽童,他实验多年才能适量控制其用量,但被你捡了个便宜。不过,一夜之间造出火药这种开了外挂的事你居然相信?”
“学姐你说你一百多岁我都信,我还有什么不敢信的。”
“我来采访你一下,请问穿越一年多,你最不能接受的事情是什么?”邱雅瞪着眼等着。
淮安黑着脸,“我不愿意回忆。”
“没有电脑手机网络和游戏?”
摇头。
“小说和电视剧还没看到结局?”
摇头。
“古代人封建而又愚昧?”
摇头。
“到底是什么啊!”
“上厕所没有纸。”
那是去年秋天,江淮安若颁与康世东墨云四人前去隐居山林的老者家做客。
许是午餐多吃了点,便很不好意思的借用主人家的厕所。
厕所倒是干净,只是一旁放着一桶清水和一块竹片。淮安盯着那竹片愣了几秒,然后默默出去同时关上了门。
古今中外上上厕所所用之物绝对是只有想不到没有做不到,比如翅膀,比如竹片,比如结绳。
然而淮安内心是泪流满面的,想一想就……疼。
可是人有三急,这事也不能强忍,于是淮安偷偷前去老者书房,拿了几张书写用纸准备上厕所,却被老者发现了。
本有些尴尬。
这位老者是个崇尚文学的老者,认为用书写用纸拿去茅房是亵渎了文学,于是拉着淮安从民生谈到天理,本就有些内急的淮安只差跪下来认错。
见态度不错,老者也没有为难,放她走了。
淮安回到茅房,看着茅房里的竹片,深思了片刻。
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冲出茅房,从老者手里抢回了纸,即刻又冲回茅房解决人生大事。
气得老者大骂,更加不愿与世人往来,一心做个隐居者。
而淮安从此无论去哪里,都自备着纸张。旁人以为是才情,实不知是茅房用纸。
虽奢侈,虽浪费,虽罪恶,淮安还是不能接受竹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