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安突然发现,最危险的,是自己。若说他费尽心机将自己带到这个时空,以杜一卡所言是因为一个预言。
若自己听话,不耽误他的计划,说不定将自己当做吉祥物养着也无所谓。可是自己太过莽撞,让长姐疑心。
长姐一旦追究下去,官扬首先的就是除掉自己,以保证所有的阴谋没有半点缺陷。
淮安不由得有些懊恼,自己一心找出背后之人,认定因为那个预言费尽心机将自己带来的那人不会让自己轻易死掉。
只是这一切,在背后之人是位高权重的君上时,显得有些单薄。
若是直接坦白,以江淮月的手段,绝不会轻易放过自己,也很难扳倒官扬,也许会有更加惨烈的后果。
当下最好的办法,就是跑。
可是添香是在苏姑娘的帮助建立,就算她不会算计出卖自己,也难保有官扬的人手被安插其中。
更何况,东华帝国是官扬的大本营,往那边逃可谓自投罗网。
去满朝投奔吴桐吴隆两兄弟?自己与他二人虽有过交情,却也不算深厚,当自己成为官扬要追杀敌人时,他们会因为一个丧家之犬得罪康家堡?
无处可逃。
江淮安此刻是慌乱的,而在慌乱之中,她察觉了唯一的希望,康世东。
她知道康世东与官扬私交不浅,但是如此处境她别无他法。更何况,内心是抱着希望的。
毕竟,彼此的情意并不是虚假的。
康世东看到了她投向自己的眼光,却别过去脸,错开了那炙热的眼神。
家宴已经快要结束,淮安本想说着什么来缓解自己的紧张,张张嘴最后也没有说出话来。
这时,康世东站起身,走至殿堂之中,对圣上行跪拜大礼,恭敬一拜,“启禀圣上,臣有一个不情之请。”
圣上一摆手,示意其起身,“你说便是。”
康世东侧身看了一眼淮安,继而正视圣上,“此次前去无涯深渊,臣斗胆请二殿下一同前往。”
“无涯深渊危险万分,你是何居心?”圣上眉头深锁,已然是不快。
淮安立即明白,康世东是在帮自己,只要自己不在安都,就算长姐疑心也无法确认。退一万步而言,若危险降临,还能够借无涯深渊之名金蝉脱壳,总比留在安都任人宰割要强。
“臣不敢。只是古书有所记载,灵物有心性,皇室血脉亲自前去更显恩德。圣上日理万机也不可离都,如此,臣只能请求二殿下一同前去。”康世东低眉说道,却未有半分退缩与恐惧。
若是皇室殿下亲自寻得灵物,必然会让天下之人更加信服。只是无涯深渊太过危险,若是一不小心,便会永远回不来。
在圣上还有所犹豫之时,淮安起身走至康世东身边,拱手一拜圣上,“我虽为二殿下,更是夏之百姓,为圣上分忧万死不辞。更何况,长姐,我也愿我夏万世永昌。”
“臣必维护二殿下安全,圣上放心。”康世东又一拜。
年关,又称元日,乃正月第一天,辞旧迎新之蕴意。无论是宫廷还是普通人家,都少不得购置年货欢聚一堂。
当夜又下起了鹅毛大雪,匆匆行走在街道上的行人捂着耳朵快步回家,有着红泥小火炉,慈母贤妻孝儿的家。
叶小柔看着万家灯火,不忍回房。只站在屋檐旁,伸手接飘落的晶莹雪花,不需片刻,便化成水。
“可见时间美好之事,多是留不住。”叶小柔苦笑,自言自语。
大哥哥此刻在宫里,自己是知道的。只是宫里人太多,也太吵,大哥哥定是厌倦的。可是却不得不强颜欢笑,永远一副温和浅笑面孔。
屋外柱子后出现一道身影,默默的走到叶小柔身旁。
高冷月看着满天飞雪,眉头微皱,甚是担心,“大雪即将封山,半月也不会融化,十日后出发无涯深渊岂不是多了危险?”
叶小柔浅笑,却也依旧是病恹恹的,让冷月不得不担心。倒不是担心她的身体,只是怕她坏了康世东的事。
“一切是老夫子安排的,自然有他的理由。”叶小柔并没有侧身看她一眼,只是微倾头,看着逐渐变白的世界。
虽感觉到她的傲慢,高冷月倒也没有生气,毕竟事关康世东,她不会莽撞。
“听说出发前你占卜过,具体是何情况?”高冷月一直无法放心,那日康世东说过,血光之灾。
她很是担心他的安危。
若是在无涯深渊遇到无法避免的选择,那自己将当一个侩子手。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康世东陷入危险。
因为他是大哥。
更因为,他是自己所仰慕的男子。
叶小柔这才侧身瞟了冷月一眼,继而将目光投向对面的屋顶,“煞红之中透着紫光,代价必定是惨重的。”
“那为何你不阻止他!”高冷月眼眸骤然紧缩,平时的淡然此刻已经全无。
叶小柔微微勾嘴笑,看着高冷月,“大哥哥比我们想象中,还要固执。此次前去无涯深渊,那位也会一同前去。”
高冷月眉头微皱,情绪倒也稳定下来了,喃喃细语,“她当然得去……”
“我替你算一卦?”叶小柔看着高冷月,反正一时闲来无事便玩一玩。
而高冷月却拒绝了,摆手说到,“我不信这些。天寒,你早些睡。康世东想必半夜才能出宫,我也已经吩咐下去让人备了渗汤,你不必担心。”
在叶小柔回房半个时辰后,康世东提前回府了。
只是他与庄叶二人神色严肃,直径走进了书房,高冷月一时也不敢前去打扰。
“他们开始动手了。”
康世东微微一笑,却是十足的狠毒戾气,“若什么都查不出也荒唐,我记得那位第一公子杜一卡在朝中也有人脉,你应该知道事情应该往哪个方向发展。”
庄严点点头,“这次咱们前去无涯深渊,他们是不会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于是两人仔细商榷,毕竟万事都要考虑周全,面对变幻莫测的情况也有应对的计划。
待庄严出了书房门,才发现背站着屋檐下的高冷月。她特意站得远些,倒也没有理会飘落的雪花融化湿了衣裳。
庄严拱手一拜,没有说其他,就走开了。
高冷月端着参汤,稍有犹豫。最后只能微微叹口气,让服侍在外的侍女送了进去。
她本想问他关于江淮安。可是到最后她不敢说出口,因为心中已有答案。就算是自欺欺人,也是苦海中有着丝丝甘甜。
当时在康家堡,冷月就不是没有过担心。而康世东当日如此确切,眼神何曾有过温柔。
也许,他深爱却不自知。
算下来不过几日后便要离都去无涯深渊,淮安本心却已是等不及。
圣上江淮月以姐妹之情为由,特地赐了寝宫让淮安留在宫里,日日相见。
年关前三日无需上朝,倒也清闲些。而这对于淮安而言,倒有些难熬了。
圣上不是没有疑心,她是在试探。好在当年御医已称头部受伤,且先圣亲自过问的,故很多事情,不记得也算正常。
可是,若是一人对某物过敏,而失忆后便又不过敏了,就实打实的让人疑惑。如此,江淮安一步步甚是小心。
例如,在满桌美味佳肴面前,总有那么一种府上从未上桌的香菇。这本是小事,可是情况复杂,淮安只得小心避开。
遵循的原则就是,绝不碰新菜肴。
江淮月看着,不惜察觉微皱眉,一个眼神让贴身宫女给其布菜,恩,很是巧合,就是香菇。
若是装作不经意不去碰已经放置在碟子里的香菇,也太过诡异。于是淮安不得不拿起筷子,很是小心的吃了一口。
“向来朝中事物繁忙让我一时忘记你不甚喜爱这道菜。”江淮月挥手让人撤下即刻那道菜肴,“你对香菇是过敏还是不喜口味?”
不管是何种理由,自己已经尝过那菜便是无法辩说的。这个问题淮安不知道如何回答,因为她也不知道。可是长姐并没有想要放过这个答案,只一味的浅笑看着淮安。
正当淮安不知如何是好,静默立在身后只随时倒酒布菜的小果走上前,倒了一杯茶端起递上,“殿下对香菇过敏,怎的偏偏去碰。”
淮安心头一动,对其小声训斥,“圣上赐菜,怎容得你乱说,看来是我太过放纵你了,明日罚抄心经三本。”说到此处,继而又侧身对江淮月说到,“她随我多年,规矩倒没多少长进,让长姐笑话了。”
“她细心服侍何罪之有。”江淮月眯着眼上下打量小果一番,“你甚是乖巧伶俐,只是别用错了心思。”
小果倒也不惶恐,只是屈身低头行礼。
过了三日,朝拜又开始。圣上更加忙碌,反而让淮安清闲些。只是这些清闲的时刻,刚淮安惶恐不安。
圣上已有疑心,处处试探。可怕的便是这种疑心,是无法灭绝的。她会从自己身边所有人下手调查,直到她知道她想知道的事情。
就算暂时自己是安全的,但绝不是永远。惶恐不安的日子实在是太难熬,淮安知道,自己必须开始反击。
“下官参见二殿下,不知二殿下大驾,失礼失礼……”星辰主事拱手一拜,本就油光满面的脸上又填了几分红光。
江淮安任他恭维一番,等他说完才缓缓张口,“今日我来,自然是要问天象,你可得如实答我。自然,也要用一样的话,答所有人。”
星辰主事本就是朝中老手,只不过眼珠一转便知晓几分,于是故作玄虚捏了捏胡子,“天象之事,多有变化,就是那林氏巫老婆子也只是十之八九……”
朝中特设星辰司,就是为了占卜观天象,若有所差池,必当问罪。可是世间已是变幻莫测,又岂是寻常之辈能事事寻得先机,故有所偏差,倒也不甚追究。
淮安勾嘴一笑,自然知晓星辰主事担心的是新年观天象上报无涯深渊之行大吉之事。更何况自己也会同去,所以格外关心也无可厚非,也正是如此,淮安才敢光明正大来见这位深得圣上信任的星辰主事。
“今日我来,是以妹妹的身份替姐姐问,何迟迟未有身孕。”淮安端起茶杯,漫不经心的瞟了他一眼。
不过对于她内心而言无比明白,这圣上有无身孕,再怎样勉强也不能扯到这位星辰主事身上。不过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呢?
星辰主事眉头一动,他自然知道这姐姐是何等人物,“圣上新婚也不过数月,二殿下为何如此问?”
江淮安冷眼看着,语气却变得严厉,“皇家子嗣怎能不重视,你倒是怪我多嘴了?”
“老臣不敢,只是事关子嗣,二殿下应该去问太医院,怎的来我星辰司?”
“此事必然要问星辰司。”淮安勾嘴一笑,眼神也坚毅得有些凶狠,“圣上上位不过一年之久,却有多少人丧命,想必你也清楚。虽说他们罪有应得,但这却伤了圣上的子嗣福气。如何化解,自然该你去引导。”
星辰主事眉头紧锁,微微疑迟却还是问出口,“可这并不是星辰司的结论。”
“这次无涯深渊之行你星辰司上陈书所表乃是吉兆,可是事在人为……”淮安轻叩茶桌,虽是风轻云淡,却也是暗藏杀机。
星辰主事看着二殿下,仔细掂量过后,只是起身拱手一拜,“二殿下精通天象,既然如此,待些时日我便进言。”
淮安冷冷一笑,斜头冷眼一扫,“你是聪明人,自然知道如何说,对谁说……”
“是。”
星辰主事后背有些微微出汗,想来江氏皇室女子,都是有些手段的。无论是新上位的圣上,还是面前这位二殿下,都是万万得罪不得的。
初十,安都还在热闹的春节气氛之中,一对人马行色匆匆出了城门,外人自然不会知晓。毕竟此行前去无涯深渊寻求灵物是极其隐秘之事。
站在宫墙长亭上的圣上江淮月看着渐行渐远的人影,侧过身看了一眼旁边一直寻求存在感的君上官扬。
“若此行真能寻得灵物,你乃是首位功臣。”淮月又将目光投向远处,源山的轮廓有些模糊。
官扬看出她此时心情甚好,于是手又很不老实的爬上淮月的腰,“你我夫妻……”
好在数月来江淮月已对此习以为常,只是冷眼瞟了一眼,继而望着一片山河,不由得感慨,“那本兵书里居然暗藏着灵物线索,实在是天佑我夏。”
“百年前大环宗第九宗开山祖先东方前辈何等聪慧,将灵物线索藏至孤本兵书之中,的确是让人始料不及。不然百年以来,为何从未有过灵物任何消息。”官扬倒也一时严肃起来,微微有些失神。
他有太多的疑惑,却不能告诉任何人。
第一个问题是,这本兵书从何而来。他人皆以为是自己作为东华帝国皇子才得此物,若是告诉他人说自己一觉睡醒便有此书在桌上,是否过于勉强。更何况旁就有字条,指名无涯深渊,却未明说书中所藏线索。思量许久,才决定让康世东等人先行去无涯深渊,寻得线索。
第二个问题,是如何从这兵书中找到线索。要可知这兵书乃是兵家之人常寻之物,过手之人如此之多却没有一人发现其中奥妙。就算当时决定了无涯深渊之行,书中线索却没有被解开。
那日官扬拿着那兵书仔细翻阅,却看不出任何头绪。兵书背后有着奇怪符号,却实在难以看出线索来,就算问了见识最为广泛的老臣子也还是无果。
因圣上江淮月的恩赐留宿宫中几日的江淮安,出现在他面前。而官扬瞧着那兵书一头雾水,心中隐隐有些烦闷,将那书一丢,正丢在江淮安脚下。
官扬觉得甚是奇怪,两人平日里虽不陌生,却也不是有话闲聊的关系。再者说这宫殿又不是御花园,任她再怎么消食散步也不会到这里来,想必是特意无疑了。
他自然是想不通为何江淮安特地来,因为官扬绝想不到此刻的江淮安心里认定了所有诡计的幕后之人就是自己。
淮安深知自己的处境,她不敢妄动,也不敢不懂。
如果官扬是幕后之人,自己必定有存在的价值和作用。为了自己有理由存在,就必须发挥自己的作用。对这种职场规则,淮安虽不太懂,但那些电视剧小说也不是白看。
既然如此,为何不热情的跑到官扬面前俯首称臣,一脸恭维讨好呢。
于是,江淮安出现在官扬面前。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淮安努力扯着嘴角让人看起来如沐春风,缓缓接过小果捡起来的书,又一挥手示意小果退下。
“君上。”江淮安拱手一拜,“今日前来,多谢当日宴席之上替小女子解围,小女子不甚感激……”
所谓恭维,俗称拍马屁,这也是个技术活。比如老板矮,你不能说他高,因为他不瞎。但是你可以说他见识深渊,有浓厚的人格魅力,总之就是吹捧那些虚无缥缈的优秀品质就对了。
再例如眼前这位君上官扬,再去夸他玉树临风气宇不凡也显得无用,对症下药这种事江淮安还是知道的。
天下人看来,圣上新婚圣君和睦,都说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
可其中端倪,淮安还是察觉到几分。
女生在此方面的直觉可谓是惊为天人,就是一个眼神一个动作而已,淮安还是能察觉到圣君之间存在问题。若是不确定,淮安怎敢去见星辰司,以圣上无孕为由搅弄风云。
“长姐向来要强,君上想必辛苦。”淮安微微拱手,刚准备将书递给官扬,却无意看见书背后的奇怪符号。
说是奇怪符号也不尽然,只不过是拼音罢了,只是在这个世界出现拼音却是再古怪不过的了。
淮安心头一沉,却更加确信官扬绝非等闲之辈,却也不敢露出声色,只将书放置在官扬面前。
“看来君上甚是苦闷,不如说出来,说不定我还能出出主意。”淮安甚是温和,唯恐得罪这个大人物。
官扬上下打量江淮安一番,心中对近日安都风靡一时的无名公子一事有些疑惑,却也懒得追究询问,只是摆摆手,“你如何能解开我疑惑之事。”
当老板说你不能替他解决麻烦的时候,就要小心了。
在淮安万分献媚,努力证明自己存在的价值之后。官扬得知了那些奇怪符号暗藏的深意,便即刻召见了康世东,与其仔细商量。
此次前去无涯深渊,也算是有了一定把握,看来星辰司当日所上承大吉之象,所言不假。
官扬看着远去一行人消失于视线中,却也是心事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