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级的每人拿出一张纸来,听写生字,四年级的先看书,一会三年级的听写完给你们听写。”我们的老师说道。
也许有人会很奇怪,为什么一个老师会既管三年级又管四年级?可是这还不是所有,这位老师不止管着两个年级,还一个人带着这两个年级仅有的两门课:数学和语文。
我出生在一个华北平原的小农村,我们县是国家特级贫困县,而我们村,是这个国家特级贫困县的一个极小又很穷的农村。
我们村当时只有不到80户人家,所以孩子也并不多,我们这届学生最多,有15个。当然,并不都是同龄,只不过同时上学。
由于学生少,所以村里小学只开1-4年级,只有两位老师,每位老师带两个年级,每个年级只开语文数学两门课,由同一老师教。从5年级开始,村里所有孩子到乡里小学上学。
一个老师带两个年级,四门课,虽然学生少,但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所以每个老师也是事多事杂。因此,为了不耽误教学质量,更为了好管理,这两位老师对犯错的学生都采取了当时很普遍的措施:体罚。
在那个年代,几乎没有一个家长对老师体罚学生有意见,相反的,家长总是告诉老师:我们家孩子要是不听话,您就揍他,往死里打。所以,老师都会体罚学生,而学生也知道家长肯定不会阻止老师,所以只能接受各种形式的体罚。
我今年上三年级,我们老师最喜欢用的体罚措施就是用教鞭打手心,每错一道题,一个生字就打一下手心。没经历过的人并不知道打手心的威力。一个成年人用力抽打你的手心,只需要一下就能让你体会钻心的疼痛和肿胀的麻痹。而且我们老师更是深谙此举精髓,她专门挑选不粗不细的柳木棍做教鞭,这种木棍,打手心效果最好。
“完蛋了,这回死定了,一会让我抄抄。”我跟我同桌央求道,老师的话让我的心比处在三九之冬的身体还要凉。
三年级,十来岁的年纪,正是理性丝毫无法控制感性的年龄。所以虽然作业写不完或者功课复习不好会有严重的后果,但是并不能让我将玩的时间用来学习。
“昨天学得生字我一个都没复习。”我补充道。
我同桌是个学习好的学生,但跟我交情并不深,所以也不想全力帮我,只是说:“一会你自己看。”
我也顾不得许多,匆忙拿出纸笔,听写马上就要开始了。
果然不出我所料,我同桌真的没全力帮我,只是因为老师一边听写一边来回转悠就不让我抄了,生怕被老师发现。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蒙了。
老师听写完后当堂判卷。结果果然如我所料,我听写结果非常差,15个字错了7个。
“错一个的到讲台上来,”老师命令到。说完,有两个学生畏畏缩缩地走上讲台。
“把手伸出来。”老师一边看着听写结果一边说。两个学生颤巍巍地把手伸了出来。还没等他们准备好,就听见啪啪两声。
“回去,错两个的。”两个挨打的同学紧紧的攥着被打的手,快步朝座位走去。几乎是一瞬间,眼泪簌簌的往下掉。同时,一位错了两个生字的同学走上讲台。
我能理解挨打的同学的感受,那真是钻心的疼痛,男生女生都无法忍受,我更能理解走上讲台的同学的心情,简直像极了想象中的走上断头台。
我在下面看着同学们一个个上台挨打,可悲的是我没办法帮他们,更可悲的是我并不是不挨打,而是还没轮到我,比这还可悲的是,我比他们挨的打都要多,我还必须在我被“砍头”之前要“观斩”。
“错7个的!”老师说完抬起了头。“还真有错7个的。”
“把手伸出来,”在我走上讲台还没站稳的时候老师命令道。
啪啪啪……,七下过后,我的左手已经没有知觉了,确切的说从第三下就没知觉了。
在我回到座位后,手已经肿了起来。钻心的疼痛使我冲动地想着我要做点什么。
当然,报复老师这种忤逆之事我是不敢做的。没有人告诉我们这样的事不能做,我们自己就知道这种事是绝不能做的,也不知道为什么,等长大之后才知道这叫原则。
挨打后,下午半天的课我都听进去,一方面是因为手疼痛难忍,另一方面是因为我一直在想我该做点什么。在下午第三节课,我终于想出了一个坏主意。
我们那个年代的农村,冬天取暖都是要用炉子的,所以每天要留值日生把炉子封好,否则第二天大家就要冒着严寒上课了。而今天恰好轮到我值日。
放学后,等同学们都走了,我快速地把卫生打扫完了,然后我开始实施我自以为很聪明的计划。
我的计划是,用捅煤球的铁棍,烧红之后在教鞭上烫了一排洞,使教鞭变得脆弱。
天真的我以为我的计划简直绝妙,只要我不说没人知道是我干的。做完这一切,我心满意足地走了。
第二天,我以为教鞭断了我就不会挨打了,所以兴奋的早晨竟然早早就起床了,迫不及待想验证我的成果。
年幼的我,终究为我的天真付出了代价。我幼稚的以为,只要我不说谁也不知道是我做的,我更幼稚的以为,教鞭断了我就不会再挨打。可我忘了,老师是知道每天谁值日的,教鞭在断了之后还会有第二根,第三根。
这一天,老师一如既往地提写生字。我一如既往的要因为错字挨打。但是今天我没有往日的恐惧,甚至盼望早点叫到我。
不出我所料,教鞭在打了一个人之后就断了。就在我窃喜的时候我老师问道:“赵世豪,这是谁干的?”
我满心的欢喜突然冷了一半,老师为什么会问我?我强壮镇定,说道:“我不知道。”
“昨天你值日,你不知道谁知道?”瞬间,我欢喜的内心彻底凉了下来。
“你出去,给我找根结实的棍回来,别人错一个打一下,你错一个打两下。”听完这话,我已经凉透的心变得冰冷。
那天我已经忘记后来我是怎么熬过来的,更重要的是我不明白为什么老师会知道是我干的。多年以后我才明白,很多事情,你自己以为自己想的很对,做的很好,只是因为你的站位还不够高,当你站位足够高的时候,你会明白自己当初的想法多么的幼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