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当初被蓝又天带出红莲地狱,看到血于我就如饮水般正常,血与水的区别只在于更红,更稠。别人的血,丝毫不能带动我的情绪。
此刻,我亲眼目睹自己流血,被割皮,我看到尖锐的刀尖扎入了额头,很快在那个位置渗出了鲜血,我放声嘶喊出来,紧闭着双眼,血流淌过眼皮,而那把刀没有丝毫的犹豫,贴着发际线,沿着脸上的轮廓,飞快地“走”过,冰冷的刀尖划出温热的液体,尝到了口中的咸腥,嘴皮被我咬破,痛到想死,绝望地喊出一声,为什么。
他从袖中拿出白色的手帕,塞进了我的口中,他说,对不起。在水面上只能看到他的背影,不知道是不是眼花,我竟然看到他的身子晃动了一下,但是看不到他的表情。
不能再大声地嘶喊出来,我低声地哀嚎着。无法睁开眼睛,因为眼皮上都是粘稠恶心的液体,尝试睁开,都是一片红色。满眼饱含的泪水,只能从眼角流出,泪和着血的味道,是咸腥的。
紧接着刀尖又划过我的眼窝,鼻翼,脸上布满了一个一个由血“画”出的扭曲的“圆”,因为每画好一个圆,鲜血就开始外渗,没有方向地流淌,使得每个圆变得越发不规则。我看到自己的指甲深深地嵌入了掌心,鲜红的粘稠的液体从指缝流出,一滴一滴,落在地上,我的心也随着那一刀一刀在被凌迟着。
而后脸上的皮开始被他用锋利的刀刃一点点割开,分离,扯下。不断涌出更多的红色液体,见过被生剥了皮的的兔子吗,通体血淋淋的,血肉模糊,被剥了皮的脸就像那样,丑陋可怕至极。
我的血在流着,我的肉在被割着,多年以来再多的痛莫过于亲眼看着心里最在意的那个人拿着最锋利的刀,听着你痛苦地嘶喊,低声地哀嚎,都不会影响他生生地刮掉你的皮的决绝。
太过可怕,亲眼看到和亲身感觉是不一样的,感受的最强烈的是身上的痛,看到的最深刻的是心里的痛,无论是嘶叫还是哀嚎,每一声,都是我绝望生命的每一句绝唱。
“别看了。”我的眼前一黑,感受从身后人传来的热度,烈月用手盖上了我的眼睛。我听到他哽咽地问道,“他不是有麻秸草吗。”
我摇了摇头,无奈地笑了,回道,“麻秸草只有一株,他给他重要的人用,而我,不重要。”
我将他的手从眼前拿下,水中的画面又开始变化,不再是那个可怕的场面,而是蓝又天,他眉头紧锁,在害怕,担心着,可此刻他的眼神温柔的可以化出一颗糖。一女子靠在他的肩头,他小心翼翼地喂她喝下了什么,那个女子脸色苍白,和我现在的容貌是一样的,她,是清灵心。
“她才是那个重要的。”此刻冰冷的语气,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个时候想要取清灵心的命。
烈月激动地双手把住我的手臂说道,“她根本不需要,换脸之术只需要剥下一人的脸,她根本不用经历你所经历的。”
“你说什么。”我紧紧地攥着他的袖子,死死盯着他,烈月的眼神很认真,不像是骗人。如果他说的是真的,倘若蓝又天是为了她才不给我吃麻秸草,我能够接受,但若是她不需要,他也不让我吃,这又算什么。
“你先别激动,听我说。清灵儿早在多年以前就换过脸,换脸之术是白樱国的秘术,换脸,只需割下两人其中一人的脸皮,这也是一邪术,因为在被割皮一方的身上,会出现后遗症,若两个人小的时候一旦换脸,成年以后,皮肤会比常人衰老地快,身体各个方面都会越加衰弱,到最后会一直昏迷至死。救治之法就是换回原本的脸。蓝又天之所以想让你们换脸,是为了救她。”
“所以,虽然清灵心这次并没有经历过换脸之痛,但是她曾经经历过,而且当初与她换脸的那个人就是你,现在才应该是你本来的面貌。”
我无法平静自己的内心,就像无法制止眼泪如泉水般涌出,扯着他袖子的手我也松不开。
“红莲,当初与清灵心换脸的那个人就是你,因为是你,所以他们现在需要重新找你换回脸,不是随便选择,而是必须。”他将我扯着袖子的手包于掌心,似乎想通过掌心的一点热度,带给我一些慰藉。
“你曾失忆过,我没办法通过灵心之水知晓你的过去,但是你与清灵心,蓝又天,以及白樱国在你失去的记忆里一定有着什么联系。”
“如果是这样,那么当初他将我带出地狱,是不是也就并非偶然,让我一直跟在他的身边,对我好,说我是遗失的曙光,是他拾回了遗失的我,也并非发自内心呢。”我难以控制地哭的笑了出来,为何如此可笑,最开始我只知道他利用我去杀人,已经很可悲,很愚蠢,但是却单纯地以为至少,那些曾经他对我的好都是真的,却未料到那巨大的骗局从最开始就布置好了,而我在他的骗局里,自得其乐。
像是被我突然的大笑吓到了,他加重了握着我手的力道。说道,“还有一件事,曙儿,他是蓝云国灭逃出的最后一个皇子。”
“烈月,我不在乎什么皇子,他的身份是什么,我也不想了解我的过去到底是什么,我只在乎的是如今我对他究竟是什么,一颗没有用了的,没有价值的,可以随意欺骗,随意遗弃的棋子吗。”
“他做的那些,我不会过问,我在意的是他的欺骗,棋子也好,利用也罢,我甘愿被他利用,因为我喜欢他,可是为什么要欺骗我,欺骗我为她换脸,明明那么决绝地割开我的肉,却骗我,告诉我,麻秸草是为我而摘,骗我饮下忘忆草的汤,只是为了怕我记住他给我的那些痛,怕我会在醒后立刻离开,不完成他给我的任务。”我停止了哭,停止了笑,抬头对上了他的双眼。
篡颜换容,是你的欺骗;徒剩的残缺皮囊,因你无情;空壳下的那团火热再难跳动,昔日的模样早已全非,容颜改,痴心碎。好一个换脸杀人,不过是你自私的谎言;好一个麻秸草止痛,只是你让我“忘忆”的借口。“落曙”,从来不是遗弃,而是丢弃。
“红莲,让你知道这一切,是因为我担心不让你知道这些,你明日会牺牲自己成全他们。”
我望向窗外,今夜月亮很圆,漫天星空,一切都还很漫长。
“你说的没错,当初我本是想用自己生命,去换他们的一个成全。但那只是曾经,明日,我会用开的最盛的红莲花做他们的贺礼,烈月,你愿意帮我吗?”
静夜里,梅林中,翻飞的罗裙,舞动的腰肢,红裙舞,莲花散,梅花落。每一步都若蜻蜓点水,干脆轻盈;每一剑,都使得果断洒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