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的两个汉子正虎视眈眈地立在地上,守着纳兰无忧,听到纳兰无忧这样说,自然都吃了一惊,其中一个汉子似是讥讽般大笑一声,道:“好小子,到时候可别像个女人似的哭哭啼啼。”说完后就打开了门锁,纳兰无忧缓缓走出来,两个汉子正欲抓住他的胳膊时,纳兰无忧突然道:“我就要失去这双手了,最后一次活动一下手臂,想必你们也不会介意吧?”
两个汉子互相对望了一眼,均是捉摸不定的神情,片刻后,其中一个汉子盯着纳兰无忧,缓缓点了点头。
纳兰无忧笑了一下,两手伸出使劲伸展了一下,然后仰起头看了看天空的太阳,就在这时,他原本笑得很灿烂的脸庞突然变了颜色。
他的眼中,突然涌上了很深很深的恐惧。
两个汉子见到纳兰无忧神色变化如此之大,纷纷抬起头,循着纳兰无忧的目光看去,片刻后,纳兰无忧忽然脚下一动,像一阵风似的跑开了。两人这才意识到自己被骗了,随即跺了跺脚,追了上去。
但见一个孩子两个汉子在村子里亡命奔跑,只是纳兰无忧一个小孩子,如何能跑得过两个大人,不一会儿,一个汉子率先追上,不由分说,一脚从纳兰无忧后面踹过来,纳兰无忧后背挨了一脚,只感到脚下一轻,立即扑倒在地,啃了满嘴的泥土。小忧察觉到动静,立即从纳兰无忧怀里钻出来,探头探脑,看着纳兰无忧身边的两个汉子,立即明白他们要对纳兰无忧不利,当下便奶声奶气地叫了起来。
两个汉子气喘吁吁,一个一把抓起纳兰无忧,将他扛在肩上,另一个则揪起战栗不止的小忧,将它丢给纳兰无忧,‘呸’了一声道:“什么怪虎,竟然和老鼠一般大小。”纳兰无忧急忙将小忧藏在自己怀里,嘿嘿一笑,道:“两位大叔,我方才只是想试试你们这村里人的脚力,你们没有生气吧。”
扛着纳兰无忧的那个汉子奸笑两声,道:“小东西,你要是再敢玩花样,我第一个砍了你的头。”说完后,拔出腰间两寸长的柴刀,在纳兰无忧眼前晃了晃,纳兰无忧不禁哑然失笑,这生了锈的家伙什,割草都费劲,如何砍人?看样子这里的人都是些色厉内荏的纸老虎罢了,看上去凶狠得紧,其实真正打杀起来都是些草包。想到这里,纳兰无忧不禁舒了一口气,道:“我老老实实便是了,你手中的刀具还真是吓人啊。”
那汉子嘟囔道:“知道就好。”随即与另一人折过身子,迈开步子向前走去。
走了不大一会儿,三人便来到了一处集会之地,放眼望去,此处正好处在一棵古树的荫蔽下,破破烂烂的一个土台子,土台子上面是一个大铡刀,还有一个木桩,皆是行刑之用,土台子下面则是一片平坦,供村民观看行刑。
两个汉子一人一边,紧紧扣着纳兰无忧的左右手臂,将他牢牢制在木桩前面,等待行刑。
不多时候,只听得村里的狗叫声慢慢多了起来,整个村子也随之热闹起来,行刑台处聚集的村民也越来越多,张明楷领着一帮小喽啰咋咋呼呼,上蹿下跳,似是极为激动。
晌午时分,几个老者在家人的搀扶下接连来到此处,其中一个雪白胡子的魁梧老人站在最前面,看了看周围躁动的人群,又看了看蔫蔫的纳兰无忧,转过身,张开双手,挥动了几下,人群很快就安静下来了。
只听那老头清了清嗓子,道:“承蒙祖先保佑,我张家村多年来安定祥和,并未受过妖族侵扰,当然,这大半是弘清神宗的功劳。”说完,只见他眼中泛上浓浓的崇敬之意,并随即带头拍了拍掌,村民们皆是一片崇敬肃穆之色,纷纷激动拍掌。
纳兰无忧不屑地看了看周围的人,觉得好笑之极,于是没忍住,‘扑哧’一声笑出声来。这一笑不要紧,本来一个村子的人都沉浸在对弘清宗的敬仰之中,听到纳兰无忧这般大不敬的笑声,一个个登时变得义愤填膺、怒不可止,不知是谁带头喊了句“砍了他!”之后,所有人都沸腾起来,男女老幼尽皆嘶声竭力地喊道:“砍了他、砍了他……”
纳兰无忧赶紧收起笑脸,但是一看到村民们一个个满脸通红的激愤模样,纳兰无忧还是没能憋住,又喷出一口气,大笑起来。
这时,纳兰无忧突然感到脸上一疼,定睛一看,原来不知是谁给他扔了一叶烂菜,纳兰无忧看了看菜叶,又看了看更加躁动的人群,怔怔之际,烂菜、烂鸡蛋、盛菜篮子一股脑朝他飞来,甚至有个年轻的父亲情急之下要维护弘清宗的威严,差点将自己怀里的孩子扔过来,纳兰无忧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脸色终于凝重起来。
那老头子又朝着激动的村民们挥了挥双手,示意他们安静下来,不一会儿,行刑场再度安静下来,那老头便对所有人道:“我张家村虽不是卧虎藏龙之地,却也不是任由外人进出的地方,如今这个孩子,”他指着纳兰无忧,一双藏在白眉里的小眼睛烁烁生光:“随便闯入我村不说,还对弘清宗大不敬,此等顽劣小儿,当剁其双手以儆效尤!”
说罢,村民们已然一副急不可耐地样子,纷纷挥舞着手臂,大喊着:“剁手!剁手……”
两个汉子手上发劲,将纳兰无忧双手粗野地按在木桩上,等待行刑。
纳兰无忧发了怵,愣愣地看着被围成铁桶一般的行刑场,想逃出去简直是痴人说梦,心中当真开始着急了。就在这时,张明楷手举一把明晃晃的猎刀,一下子跳到行刑台上方,用刀尖指着纳兰无忧,对底下村民说道:“父老乡亲们,今日就由我来砍下这小子的双手!”
那老头笑呵呵看了张明楷一眼,道:“乡亲们,由我孙儿砍下这外人的手,你们可有异议?”
村民们立即不做声了,片刻后,不知是谁嘀咕了一声‘你是村长自然你说了算’,张明楷听见后,立即怒道:“哪个不服,上来与我单斗!”然后威风凛凛地看了所有人一眼,见再没有人做声,当下再不迟疑,挥起刀,就要砍下。
此刻的纳兰无忧,头角已然冒出细细汗珠,后脊背一阵一阵地发凉,眼看猎刀就要落下,却丝毫找不着门道逃出去,心中怎一个急字了得!
就在这时,人群中突然传来一声:“慢!”所有人齐齐循声看去,张明楷刀落一半,也抬眼看去,只见人群之中走来两名黑衣男子,众人一看那服饰,便纷纷为其让路,张明楷脸上一喜,知道是弘清宗的人来了。
那两名弘清宗弟子快步走上行刑台,推开两个押制纳兰无忧汉子,让纳兰无忧站起来,其中一个较年轻些的弟子说道:“诸位乡亲,这个孩子我们弘清宗收下了。”
老村长面色一惊,讶道:“可是……”
还没说完,另一名弟子便拱手道:“老人家,我们两个走遍无名岛,才发现这样一个好胚子,还望您成全啊。”说完后,低头弯腰,极是恭敬。
纳兰无忧长舒一口气,提到嗓子眼的心终于落回了肚里。
张明楷一脸不解,看着老村长,道:“爷爷……”
老村长朝张明楷止手,然后正色对弘清宗弟子说道:“两位若是执意要带走这孩子,老朽也无话可说,只是,老朽还有个不情之请,不知……”
那年长弟子一听,喜上眉梢,随即对老者说:“老人家,但说无妨。”
老头嘿嘿一笑,道:“你们可否带上我这不成器的孙儿,了了我们一家几代人的夙愿?”
那弟子看了看张明楷,又伸出手摸了摸他的手骨,略微沉吟一下,便说:“这孩子骨骼出众,也是个好胚子,我们就带他一起入宗了。”
老头喜出望外,颤颤巍巍,就要跪倒拜一拜他们,但随即被两个弘清宗弟子扶起,那个年长的弟子对他说:“老人家舍得将亲孙子送入我宗历练,实是可敬!”
老头连连摇头,道:“哪里哪里……”然后就要拉着两名弟子去家中休憩,两名弟子一齐拱手,只道宗事繁忙,片刻耽误不得,然后就带着满脸堆笑的张明楷和不知所措的纳兰无忧,就要启程。
一整个村子的人纷纷来送行,到分别时候,爷孙两依偎在一起,涕泪交横。小忧探出头,看了看侥幸讨回双手的纳兰无忧,知道他暂无性命之虞了,于是又缩了回去,片刻后就听得纳兰无忧怀里传来呼呼声,小忧这就睡着了。
纳兰无忧虽然保住了双手,但他深知弘清宗对他来说,并非安全之处,说不好那萧雨萱就会违背长乐仙人,将他魂魄给封印了,他自想一个人自由自在地回到乾坤宗去,但又怕被韩诗诗那妖女捉住,那到时候自己必是死路一条了。加之这几日听说弘清宗与妖族是宿敌,落到名门正派手里总比落到杀人不眨眼的妖女手中要好上许多吧,于是纳兰无忧便决定,乖乖跟住弘清宗弟子,先脱离那妖女再说。
这样一想,纳兰无忧顿觉肩上担子又轻了一些,原本凝滞的脸庞突然有了笑意。一路上张明楷激动之极,问这问那,纳兰无忧只在心中一一回答他那些粗浅的问题,却丝毫不言语,两名弘清宗弟子中,年轻的那个叫做林夕,年长些的叫做王岳伦,都是已拜入弘清宗快十年的弟子,张明楷缠着他们问了许多稀奇古怪的问题,他们都一一简短回答了,对一言不发的纳兰无忧似是感到有些奇怪,走了许久之后,林夕便笑着问纳兰无忧:“小兄弟,到弘清殿拜过创宗老祖之后,你我就是师兄弟了,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纳兰无忧看了看林夕,他应当与午天一年纪相仿,而且与午天一有点相像,于是笑着回答:“我叫……”想到这里,他突然起了戒心,随即脑子一转,道:“我叫韩无忧。”
林夕听罢,笑了一笑,对王岳伦道:“倒是个好名字。”
王岳伦微笑颔首,又细细观察了一番纳兰无忧,道:“此等面相骨骼实在是罕见至极,我宗所有弟子中,还没有一人比得上他的。”纳兰无忧听在耳中,暗笑一声,心中自言自语道:“我都记不清有多少人这样夸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