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就听见野兽般的嘶吼从纳兰无忧口中迸发而出,火红色的大剑,如同狰狞的神兽獠牙一般,一柄接着一柄从纳兰无忧背后凭空出现,与此同时,他的魔化之力也开始逐渐退散,在第八柄大剑完全出现后,他的魔化之力也完全退散,右手已然恢复如初,此时的他,白衣之外,是一层缭绕缠绵却又汹涌澎湃的火红内气,面如冠玉,黑发四散,眼睛完全赤红,脸上看不出任何巨大力量蓬勃而出的快意,只有无边无际的痛楚。
上官鬼姬看到此处,心中一痛,但自己也毫无办法,只得别过头去。
景浩天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巨变的纳兰无忧,用质问般的口吻问上官鬼姬:“他究竟为何会这样?”
上官鬼姬丝毫不理会景浩天语气中微微的愤怒,只是无奈一笑,然后颇有深意地看了看纳兰无忧手中震烁不已的妖王剑,道:“你看见石壁上的两行字了么?”
景浩天愣了一愣,抬头看去,默默念出那两行字后,眼中忽然一冷,重复道:“灵女……灵女……这该千刀万剐的恶女!”
上官鬼姬听罢,一愣,道:“灵女是……”
“皇甫瑶。”景浩天咬牙道。
“公子是为她所伤?他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难道是生死之争么?”上官鬼姬连连发问。
景浩天摇摇头,道:“局中人总是看不透,他们两个都是执念太深,无忧太过看重自己珍视的东西,失去后比死更加难受,而皇甫瑶则是背负着血海深仇,内心早已扭曲畸变,两人同时在痛苦中越走越远,却都不愿放下。”
“原来是这样。”上官鬼姬听罢,忽然叹了一口气,继而幽幽道:“大荒风风雨雨多少年,悲歌无数,大都离不开一个情字,公子正当少年,有这样一番遭遇也是好的,当年尊主不也是……”说到这里时,上官鬼姬立即意识到自己似是说错了,于是忽然停住,只将目光投向纳兰无忧,心里竟颇不是滋味。
就在这时,纳兰无忧忽然右手一松,妖王剑像是挣脱了束缚一般厉啸而出,然后直直冲天而起,纳兰无忧抬头看了一眼冲入云霄的妖王剑,想要冲上去追上妖王剑时,却觉得背上的剑阵其中无比,压得他根本无力动弹,于是他的脸忽然变得很愤怒,然后就见他伸出两只手,抓住身后的两柄剑柄,用尽力气撕扯着剑阵,想要把剑阵从自己身上扯掉,但无论他怎么用力,那剑阵依然纹丝不动,他再次抬起头看着宛如消逝的妖王剑,那一个瞬间,他的眼神忽然充满了悲怆。
纳兰无忧,他很勇敢,他很孤独,但他也很懦弱。
皇甫瑶对他无情,他的世界里只剩下韩诗诗了,他从来不缺关怀他照顾他的人,可是他从来都是形单影只的,他接受和珍惜的人寥寥无几,韩诗诗不能离开他,他离不开韩诗诗,他更离不开代表着韩诗诗的妖王剑,他想追回来那柄只能让他走火入魔和吞噬他的肌体的戾剑,可是他做不到,千斤重压束缚着他,情与念,思与爱,就这般在他眼前溜走了。
下一刻,纳兰无忧大声喊了出来,吼声苍凉无比。
景浩天心中一凛,立即意识到此时此刻的关键正是妖王剑,刚欲起身冲起去追回妖王剑时,忽见上官鬼姬摇头道:“不必了公子,那柄剑又回来了。”
景浩天满是疑惑地抬头看去,只见刀刃泛着炽热的红光的妖王剑正飞向纳兰无忧,剑尖直指纳兰无忧,似是要撕裂纳兰无忧一般。
纳兰无忧的嘴角,终于浮现出了一丝笑意。景浩天定定站在原地,看到妖王剑冲向纳兰无忧,他的心中并无一丝不安,因为在那一刻,他忽然意识到,可以让纳兰无忧走出来的,只有给予纳兰无忧妖王剑的韩诗诗。
像是忽然被人提住一般,妖王剑在距离纳兰无忧头顶寸于的地方突然停住了,纳兰无忧笑着伸出手,抚了抚妖王剑剑刃,妖王剑灵性地动了动,随即插入了剑阵正上方的封阵之位。
妖王剑归位的一刹那,九剑大阵像是重生般闪烁了几下,红芒璀璨,极是耀眼。最后,包裹萦绕在纳兰无忧周身的火红内气慢慢汇入纳兰无忧的身体内部,九剑大阵随着其颜色的暗淡也逐渐消散干净。
一身白衣的纳兰无忧满足地笑了笑,然后闭上眼,坠落而下。
一双充满愤怒与嫉恨的眼睛死死盯着纳兰无忧等人,纳兰无忧坠落而下的那一刻,尸兽恨恨道:“总有一天,我会夺回那把剑。”说完后,倒吸一口凉气,扭头去看自己肩膀处偌大的伤口,鲜血依旧流个不停,疼痛钻心。
适才使出的诡妙脱身之法,正是尸王传给他的“千秋逝”,虽不知这古怪的名字是从何而来,但他永远也忘不了尸王使出这妙法后眼中的悲伤,此等有拗天机奥秘的法术,虽能在千钧一发之际万无一失地逃走,但对施法者本身也有不小的伤害,一来使出此法后力气耗光,像尸兽这等精悍的人物也需恢复三个时辰以上方能行动自如,若在这期间被敌手发现,那必是死路一条;二来此法并不能将人运出多远,尸兽方才使尽全身力气,也只不过闪到了距离纳兰无忧等人数里之外的一处藏身点而已,勉强算是逃过一劫罢了。
看着景浩天等人一同离去,尸兽这才松了一口气,不料正盯着他们远去的身影看时,景浩天忽然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一般,猛地转过头来看向他藏匿的地方,尸兽直觉后脊发凉,汗毛倒立,只不过在看了片刻后,景浩天便收回了目光,接着头也不回地远去了。
尸兽在这时才如释重负地长舒了一口气,然后便瘫倒在地,闭上眼睛,心中纵是对纳兰无忧爆发出的实力有千万个不服,但捡回一条命已是极好的了,没想到在自己原本看来简简单单的一次刺杀会变成这副样子,他在这时才理解为何尸女奉命去杀死纳兰无忧,回来时却一动不动,不仅没有杀掉他,还差点搭上性命,从那时起他就该对纳兰无忧有十二分的警惕的,而不是冷嘲热讽地笑看尸女的失利。
想到这里,他不禁叹息一声:“莫非想要杀死那小子,须得尸王主上亲自出马么。”
“那倒不必。”尸兽话音刚落,就有一女子声音脆生生响起,尸兽一听,心中大惊,立即睁开眼,却看不到任何人。
“你是谁?”尸兽冷汗流下,忍着肩膀处的疼痛问道。
“你当真是被打糊涂了么,连我的声音也听不出来了?”
尸兽愣住,回想片刻后,释然一笑,道:“原来是你,那就好。”说完后,干笑了两声,明显有庆幸之意。
“没想到连你也败在他手里了,你打算怎么跟主上交代呢?”那女子问。
“没什么好交代的,因为迟早有一天,我会砍下那小子的人头,就用他手中的妖王剑。”
“哦?”那女子沉吟片刻,继续道:“你也不止一次透露出对那神器妖王剑的觊觎之意了,以你修炼的尸守印,你真的很需要那种神器么?”
尸兽听罢,一时语塞,竟无言以对。
“还是说,你是另有所图?”
尸兽一听,眼中立即泛上精光,厉声道:“你究竟想说什么?别以为主上最倚重你就可以如此放肆!我替主上屠戮卖命时,你尸灵还不知在哪里呢!”
“我只是就事论事而已,奉劝你最好聪明一些,现在我想杀你便杀你,你懂么?”
尸兽听到这里,虽然愤慨难当,但也只好压住火气,一来防止怒火攻心导致伤口流血,二来他十分清楚尸灵的手段,此时与她争锋确实不是明智之举。
尸灵冷笑两声,道:“主上说得对,这世间的男子都是好色之徒,韩诗诗那等倾城姿色,大荒不知有多少人在惦记,不过……退一万步想,韩诗诗也不可能委身于你的。”
“你!”尸兽甫一发怒,便忍不住吐出一口鲜血,心中对这毒舌狠心的尸灵当真是恨到极致,可偏偏她所说的又是分毫不差,事实如此而已,他丝毫没有辩驳的机会。
尸灵哈哈大笑两声,又道:“我不过是气气你而已,当初我们四人合力折断妖王剑时我就看出你对韩诗诗的情意了,你以为主上看不出来么?让你去归还妖王剑说到底就是为了让韩诗诗恨你,你一直以来都只是一枚可怜的旗子而已,现在连刺杀异己这么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好,即使有朝一日主上一统大荒,那妖女非死即达,死了倒还好,若她肯归顺,地位定会在你之上,你没有任何与她厮守的机会的。”
尸兽听到这里时,心中竟然一阵凄凉,想自己巨力盖世,坏就坏在这幅人见人怕的容貌上了,尸灵一向以善察人心、机敏冷静着称于尸王一派内部,她所预言甚少失准,尸王麾下如今齐集强人悍将,更有数量庞大的尸军,放眼大荒几无敌手,强盛到这种地步根本离不开以尸灵为首的筹谋者,而且尸兽从来没见过尸灵真身,忌惮之余,更多了一丝崇敬之意,尸王向来都以尸灵所言为准,甚至可以说,她说说的话,正是尸王所想。
“所以我要杀死所有挡路的人,杀死她钟情的人,杀死钟情于她的人,哪怕得不到她,我也不会让别人得到她。”尸兽咬牙道。
尸灵的笑声幽幽传来,仿佛开满花的夜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