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店小二中等身材,小眼睛中透着股伶俐劲,见二人问起,当下俯身低头回答道:“小兄弟不但见识广博,这耳朵尖的听力也是少有。不瞒你说,我刚才出去牵马的时候,确是有三匹马并行而来,但最前面的那个人并未停下。小的当时站的近些,清楚看到那人只和马当家的说了句话,便接着骑马远去了。”
小二说完起身,给两人续了点茶,然后顿了顿,看了眼长凳上的九枚铜钱,想了想,又接着神秘的说道:“那个人体型很瘦,穿着米黄色锦袍,带着面纱,应该是个,姑娘。”
听得小二一席话,王云只是有些奇怪,简单的嗯了一声,拿着茶盖在茶碗上划来划去,静静的思考些什么。姬旦青却是无奈的摇了摇头,学着师傅的样子,叹了口气道:“谢了,小二哥。这里第十枚铜钱,该是你的。”说着将一枚铜钱抛上桌子,那铜钱在桌面上旋转,呼呼的带着风。微弱风声中,只听得姬旦青喃喃的低语一句,“天意难违,看来要倒大霉了。”
桌上的那枚铜钱,外圆内方,拇指大小,旋转落定,斑驳的铜锈间,赫然透着“成化通宝”四个魏碑小字。
店小二夹起铜钱,起身将墙边的水壶拎起,大声又利落的说道:“嘿,骆师傅,再给你们四位添些热水喽,这红四品的盖碗茶,凉了可就不好喝了。”倒完茶,那小二缓缓退开,自己忙去了。
这时,后边门帘一掀,就见格拉买提端着盘子,上菜来了。那三个热菜往周行空、马随尘桌上一放,只见有一盘酱汁牛肉,四方的牛肉黑色焦中带脆。有一盘辛辣叫花羊腿,长条的羊肉片金黄酥嫩不腥。还有一盘生菜炸春牦,粒粒青椒沾着牦油,还在碗中滋滋跳动。
格拉买提面带得意的说道:“二位当家的,这是本店拿手的几个新鲜小菜,吃来正好下酒,您尝尝···”
马随尘伸手夹了一筷子,就着杏花村酒,慢慢品着。周行空早已甩开膀子,抄了好几块牛羊肉,放入口中,一边呵呵呼呼的喊辣,一边喝了两大口酒说着爽。稍一停筷子,便对格拉买提说道:“这几个菜炒的还不错,热辣有劲,很合咱们的胃口。咱吃高兴了,这个银子自是不会少了你的。”
格拉买提唱了个喏,说着:“那是,那是。二位当家的赏光,小店也只恐招待不周。”
周行空又吃喝了几口,抬头忽然说道:“对了,老板。给我们再做一个红烧肉,待会还有个人来,做好了用砂锅保温,留着给他。”
格拉买提笑容一凝,苦着脸道:“这个,红烧肉,客官想怎么个做法。”
“什么意思?”周行空没料到老板这样说,本已埋头吃菜,忽的抬头惊讶道。
本来一直唯唯诺诺的客栈小老板,格拉买提,这时候却满满的一脸正色,有些随意的说道:“我只是担心做法不同,味道各异,若做出来您的同伴不喜欢,也是平添麻烦不是。”
“这样的话,我可以教你。”
“我的‘游刃刀法’纵横江湖,威名远扬,可不是只会杀人那么简单。”
周行空悻悻的说道,“淮扬江浙,四大菜系,没有我不会的,没有我不拿手的。这红烧肉嘛,你先取上好的五花肉一斤二两,洗干净过一遍沸水。然后将它切成大小适中的块状,再来过一遍沸水,捞出后沥干水分。这时锅中少油,放入红糖和酱油,起中火熬到焦糖起泡。再加入葱末姜汁,配些绍兴黄酒,炒出香味。”
周行空兴致来了,越说越起劲,已是眉飞色舞,喉咙发干,一仰脖喝了口酒,继续道:
“这时便将那五花肉倒入锅中,慢慢的一直翻炒,要翻炒的均匀,每一块都要上色。然后将煸出的油倒掉,加入清水,放些桂皮和细盐,用大火烧沸,再转至小火慢慢煮大半个时辰,待肉烂烧透汤汁,我们的那位同伴也该回来了,正好吃得上。”
那边站着旁听的格拉买提,扶了扶小圆帽,说道:“这做法本不难,我们后厨虽说不是江南名家,但家常筵席之类的,也都是拿手的。只是,这有些原料现成的没有,做起来却有些麻烦了。”
周行空摇了摇酒壶,见已经空了,便招呼小二上酒。听得这话,不以为然的说道:“啥原料没有,没有你用其它东西代替呀。咱又不像他王府大院,没那么多讲究,有味好吃就行。
红糖没有,咱用冰糖代替;黄酒没有,咱用花雕凑合。要是嫌做法麻烦,换成东坡肉也行,用薄皮嫩肉来炖,多放些酒,多闷半个时辰。最后用砂锅盛出来,那叫一个酥,一个香呀。”
上酒的店小二看着周行空陶醉的模样,将酒壶往桌上一砸,气着走开了,客套话也没说上一句。格拉买提扶了扶酒壶,也是有些不满的看着周行空,忍了口气说道:
“周当家的,我说的原料麻烦,是回风客栈,一向只有牛羊肉,所以做起来要多烧一会。”
周行空楞了一楞,想着一些事情,想起了客栈的名字,想起了当今皇上去年颁布的禁食令,想起了那位同伴的脾气……
“哦,这样啊。那就用牛肉吧,红烧牛肉也蛮好的,多吃对长身体也不错呢。”
周行空有些尴尬,降了些声音说道,“那个,掌柜的,刚进来的急,没看到是大名鼎鼎的回风客栈,刚才的事多有冒犯。其实,我本家也是福建广西一带的壮族子民,您看我这身体壮的,也是常吃牛肉哈。这个,刚才一着急说话有些直,还请您体谅。”
话音刚落,忽听得右侧有破空之声,不知是何暗器袭来,周行空不敢大意硬接,往后踏了一步,这才沉肩闪开,低头却见一双筷子划过身前,不偏不倚落在桌子上竹筒之中。
暗器原来如此,周行空感到被人戏弄,转身抬眼望去,就见一个少年,方脸修眉,笑意冉冉,随意的眨着眼睛,看着自己。
“小孩,是你扔的筷子嘛?”周行空咬着牙说,脚下一抬,便要去打那孩子。身旁的马随尘急忙伸手去拉,因为个子矮手又短,差点一把没拉住,急忙忙又拉了一把。
“是我,不好意思呀。刚才闹着玩的,想扔到后面柜台上的,不料扔偏了。”
这扔筷子的少年,正是姬旦青。他本以为周行空会对掌柜的对手,想发个暗器打断下,见周行空并无张狂的举动,当下吐了吐舌头,道歉说,“小子学艺不精,这下见笑,误会了误会了,也请你体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