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了厌倦。我感觉全身乏力,意识空幻,毫无理由地站在那里,站进颤抖不停的土墙和那朵一动不动的蓝色小花里,成为比喧嚣更加持久更加浓烈的油脂异香;成为经过压榨之后化为羹粉又黏合在一起的黑糊糊的菜饼;成为1977年油坊的一部分。
当然,也成为舅舅的一部分。在我今生承受喧嚣的同时,也注定承受这种沉静。
舅舅一生中共养了5个孩子,最小的一个男孩在90年代初的那年成为全县唯一考上北京大学的学生,后来在省城工作,27岁那年,得了脑癌,他一个人瞒着所有亲人悄悄躲进九华山的佛学院近一年,最终在1997年10月的一个凌晨离开人世。
之后的日子,舅舅仍然在沉默中度过,3年以后的清晨,他突发脑出血,撒手人寰。
当我再次出现的时候,走近油坊,这中间整整相隔了30年。油坊早已倒闭了,我第一次走进去,地上堆积着新鲜的牛粪,发现里面空空如也。香山下的那个铁筒状的碎石机仍然横卧在山坡上,但是也已经寂然无声了。
我永远记得,那个香山的夜晚是多么的安静。
舅舅躺在那里,仍然是往常的那个样子,我没感受到任何异样。晚我为舅舅守灵,守候亲人的魂灵可能是世界上最简单的事物,保持一声不响。我知道,今晚或者以后的日子,保持宁静,就是与舅舅最好的相守,最好的怀念。只有宁静才是最终和最初的表达。
1977年的油坊是否真的存在?
即使它早已成为废墟,而废墟就是一种宁静的存在。它不存在在香山脚下,不在时间里面,但是,它肯定在这个充满嘈杂喧嚣的世界上,在我以后所有沉默的平和的日子里。
最终,1977年在我的生命中,作为一种声音的存在而寂静无声,舅舅的油坊在我的体内一直轰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