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坐在回家的列车上,望着窗外向后退去的山山水水,花草树木,我感觉自己像做了一场梦。
列车沿着轨道飞驰,即使沿途变换许多风光,即使途中转过许多弯,无论途中要停靠多少站台,无论有多少人上来再离开,它始终继续前进,因为,可以让它停靠的,只有终点的站牌……
那么,我的站台在哪里?在安溪,还是上海?我的终点站牌,是杨墨,还是单身?迷迷糊糊中,我进入梦乡。
手机叮铃铃地响了一下,提示有短消息。我蒙胧着双眼打开来看,是杨墨发来的。
“老婆,你那辆车会不会晚点?估计几点能到?”
“我之前问过列车长,晚上六点到,基本准时。”我回复,老婆这个词,对每一个结过婚的人来说再平常不过,然而对我而言,却带来面红耳赤和好一阵的暖流激荡。毕竟,我们离婚了。
“到无锡车站之后,会有人去车站接你。无论她们带你去哪,你都不要拒绝好吗?”杨墨再发过来。
“怎么,有什么活动吗?你不怕我被别人拐跑了?”我很奇怪地问。到站之后,他们会带我去哪儿呢?
“没啥,您能不能做一回温顺的老婆,听话的老婆?满足一回我男子汉的虚荣心,好不好?”杨墨商量道。
“好。”我想也没想就答应了。也许他们要带我去什么饭店,杨墨也许会藏在什么地方等我,给我一个浪漫的烛光晚餐?
我充满憧憬。余下的时光,我反复在想,杨墨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他要请我们全家吃个团圆饭?他那讨厌的男人虚荣心不再发作了?他不介意我老爸是个“著名资本家”了?
我再也睡不着了,索性趴在窗口上看风景。
哦,已经是秋天了!我来的时候,夏意未尽,我回的时候,秋意渐深。人生轮回,真是奇妙难言!
此刻的窗外,天依然高,依然蓝,像浩瀚的海洋。山间有红色的枫叶轻轻地飘落下来,像几只翩翩起舞的蝴蝶飞翔在浩瀚的人间,黄色的落叶像在给秋蝉的弹唱伴舞,而火车的隆隆声又在给这美丽的画卷演奏了动感的乐章。
一叶知秋。
而我,年轻的岁月里将知天命否?
啊,无锡,我终于回到你的怀里了!
拉着皮箱子七拐八拐出了站,才走几步,就看见江秀和一个陌生的姑娘等在那里。
“怎么是你们啊?江秀,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我奇怪地问。杨墨虽然事前曾告诉我,接我的不是他本人,然而,接站的却是江秀,这还是大大出乎了我的意料。
“这么样的好事,我怎么能够缺席呢?”江秀大大咧咧地笑着,上前捉住了我的手,随即霸道地把我的手扒拉到一边,由她拖着我的行李箱。
“我们去哪?”我问。
“上车吧。”陌生的姑娘说着,引着我们上了一辆红色的跑车。
“我们要干什么?”我还是好奇。
“你就别管了,现在你人在我们手里,一切行动听指挥。老实点,坐好了!”江秀半文半古地模仿土匪。
“哼,几天不见,你变成地主婆了,这么凶巴巴的,你落草为寇了?”我抢白她。
“唉,俺占山为王落草为寇已经好久了啊!”江秀依旧顽劣不改的口气。
我们都被她逗笑了。
跑车拐了几个方向,却开进了一家美容院。
“等等,我急着回家呢,我都一个多月没见到我的女儿了,我可没心思陪你化妆。江秀,你要是不方便的话,我打车回去好了。”我急忙阻拦她们,站在门边不肯进去。
“是这样的,不是我化妆,我们奉命是要给你化妆。”江秀一本正经地宣布。
“给我化妆?为什么啊?我不需要化妆啊!我是回家,又不是相亲!”我不理解地辩驳道。
“是这样的,”江秀见我不肯就范,就附在我的耳边说,“村里有个重要的活动,极其重要,要隆重地欢迎你回家,因此你需要化妆。你看,你在北京辛苦了那么久,人都那么憔悴了不是?”
“这是谁的意思?”我问。
“当然是你女儿的爹,杨墨杨大侠的意思了。是他要你化妆,不是我们。他还说你已经答应他要听话的。”江秀搬出了救兵。
我想起杨墨的短信,只好乖乖就范。
“你需要先洗个澡,在医院待久了,你身上有种怪味!”哦?是啊,我身上一定有种浓浓的消毒水的味道!
我被送进了浴室。那是一个长长的浴缸,瓷质的,里面飘散着红色的玫瑰,浓郁的香气扑鼻而来,我很响地打了一个喷嚏。
“你只有15分钟的洗澡时间哦!15分钟过后,你出来化妆。”江秀调皮地吐了吐舌头,转身带上门走了。
我闭了眼陶醉片刻,急忙快速地清洗自己。站在水里,忽然觉得好累,好想躺下睡觉,痛痛快快地做个好梦。
我在第15分钟迈出浴室的门槛。
“哦,好准时啊!”
我听见那个同来的姑娘打了一声口哨,化妆师们欢呼了一声,就开始忙碌起来。有的找头饰,有的找服装,有的找发卡,有的找梳子……然后把我团团围在中心。
“这,这是怎么回事啊?”我惶惑不安地站起来,不就化个淡妆嘛,有必要这么兴师动众的?
“快坐下,我们会尽快给你化妆的,平时几个小时的活,我们今天争取一个小时解决问题。”那位陌生的姑娘说着,走到一边喝茶去了。看得出,她是这儿的老板。
不一会儿,她取了一件洁白的婚纱走了过来。
“等等,江秀,我穿这个干什么?我又不结婚!”我立即大吼道,“不就一个欢迎会吗?干嘛啊这是?搞成这样?”
“这也是杨大哥的意思。他现在是英雄了,我们都听他的。他让你穿你就穿嘛,他自有道理的。或者搞个什么服装走秀也有可能的。我们大家都要穿礼服,我一会儿也要去换一件的。”江秀说完就走进了隔间。
我只好成为提线木偶,任她们摆布了。
洁白的婚纱穿上了;
高跟的水晶鞋穿上了;
假睫毛装进去了;
腮红抹上了;
头发盘起了,头花戴上了;
红唇抹上了;
眼影上好了……
一个小时之后,我被她们推到一面立式镜子前。
“看吧,七仙女下凡了。你真漂亮啊!”她们在镜子前唧唧喳喳地欣赏自己的作品。我知道此刻,我是她们的艺术品。
“我怎么感觉我像个新娘啊?”我疑惑不解地转过身子,问她们。
“想什么都无所谓了,郑重其事就好。你不要多想了,赶紧上车吧,一会儿要晚了就不好了。你想,大家都在等你呢,今天晚上,你是焦点人物呢!”
焦点人物?我再度愣住了。这个杨墨,搞的什么鬼啊?
我来到车前,看见江秀再次愣住了——江秀也是一身艳妆,俏丽得像一枝盛开的花朵。
“怎么样?我没有骗你吧?我也化妆了,而且也是浓妆!我们走吧,他们都催促好几遍了。”
还是那位陌生的姑娘开车,一路呼啸着把我们送回安溪。
我感觉自己有点怪模怪样,更奇怪的是,给杨墨打电话,他老人家居然不接,连续拨打几次,结论都是“你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真是奇了怪了。
我的心飞向了桃林村,在那儿,我的老爸老妈老姐要给我举办一个热烈的欢迎仪式,不是吗?还有杨墨,还有桃林村的战友们。
还有我的女儿,那个小小的欣怡,也等在那儿了,对不对?
杨墨越是不接我的电话,我越是着急要联系他。然而,直到我们的车接近桃林村,杨墨的电话依然是占线占线占线!简直比国家总理还忙!
我着急地望着窗外,天早已黑下来。月亮被一层雾气围着,朦朦胧胧,看不清楚。过了一会儿,月亮穿过轻纱似的薄雾,渐渐地明亮起来。它是白色的,略呈淡黄,周围有一圈光环,白茫茫的。那月光像给地面披了一层轻纱,显得格外神秘静穆。
我还在走神状态,车却忽然停在了“杨大妈特色酒店”门口。等等,这是我最不愿意到的地方了,为什么要带我来这儿呢?
江秀丝毫不理睬我,下了车就拉住我的手,连行李都是挥挥手就由别人代劳了。
奇怪的是,门口聚集了一大堆孩子,个个手里捧着鲜花和气球,在那里动情地唱着歌。看见我们来了,就齐声高叫:“来了,来了,仙女下凡了!”
真是奇怪!那么,我的家人呢?他们怎么没有在门口等我呢?
江秀不容分说,拉着我就往里走。越是往里走,气氛就更加怪异了。
酒店大厅忽然多了一个豪华烛台——它是立式单层半球型的,全部是由鲜花做成,花是白色的玫瑰和百合,旁边是浓浓的绿叶,间隔插着几朵粉红玫瑰和玉色玫瑰,置放在酒席台转台中心。
但我们没有继续向里走,江秀挟持似的,把我带进了门里面月牙型的小偏房。这里平常是客人临时会客的地方,也叫贵宾休息室。
她把我带到这里,是要做什么?
房子里一片漆黑,我什么也看不见。我挣扎着要去找电灯开关时,房里却忽然亮了起来。但是,那只是一抹烛光。我向光源方向看过去,却见杨墨笔直地站在烛光深处,手里握着一只巨型的红烛,那小小的火焰在他手心里跳跃着。
在他的身后,站着我的家人——老爸、老妈、采青、云鹏,还有我的女儿欣怡,表姐凌云,他们手里都持有一根小小的蜡烛。所有的小火焰都欢快地跳跃着,闪烁着,照亮了房间的每一寸地方。
我的心一下子亮堂起来。啊,他们,我的亲人们,居然用这种有趣的方式来迎接我,真有意思!
我咧嘴笑起来:“啊,你们都在这里啊,搞得这么神秘,吓我一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