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那林中忽然哗啦啦涌出大队人马,皆一色的装扮,铠甲长刀,背缚弯弓,左颊无一例外地刻了“将奴”二字,夕阳下冷酷无比。
屋内四人惊惶,忙上了客栈的木制云梯,掩身在阁楼中。
只听屋外一将奴报告:“发现一只死兽,嘴里套了皮索,显然是被人杀死的。”
女人闻声,悄悄探了身子从阁楼的窗口向外张望,却见那一票人马,约五六十人,此时缓缓散开。一个肌肤胜雪,有着一头银白长发的女子,昂然坐在一匹枣红的战马上,缓缓踱来,卓尔不群地立于将奴中,手中执了一把明晃晃的长刀,身后跟了数十名将领,看那架势显然身份十分尊贵。
“是骁人。”女人身边的两个男人不约而同这么说,女人一听立时陷入一种莫名的恐惧中。
骁人骁勇,所向无敌,女人从族中男人们那里多少听说过,一时忧心忡忡,暗暗祈祷上天一定要叫自己身后的孩子活下来。
那骁人挥刀示意,喝道:“将这客栈围了。”
将奴听令,忽然人欢马啸,竟将小小的客栈围得水泄不通。
屋内四人见了,心惊肉跳。
那骁人十二万分的得意,朗声道:“少将军,你我一别不过数日,还是速速缴械与我回城吧。”
客栈一时沉寂。
只听那骁人又道:“大将军因你被驱除出宗庙,你身负血海深仇,难道就想这样一死了之么?”
“哈哈——哈哈——”
空中忽然响起几声刺耳的狂笑,一时之间竟是说不出的凄厉悲凉。
屋内三人一愕,循那笑声竟是出自他们头顶的瓦棚上。这客栈何时有了旁人,他们一点也没有知觉。晏战显然受了惊吓,小嘴一撇,忽然哇地一声大哭了起来。
屋外将奴显然吃了一惊,万料不到客栈还有旁人,纷纷弯弓搭箭,箭尖直指客栈阁楼处传来哭声的地方。女人倏地一下浑身冰凉,心下暗道,自己此番果真在劫难逃。不想那屋顶狂笑的人忽道:“此事不与旁人相干,鞑虏公主,有本事你就上房顶,我们单打独斗。”
屋内三人彼此望了一眼,难道这屋顶的人早就知道他们三人在此处,却不现身。
那被称作鞑虏公主的骁人嘴角微微一笑,挥手示意,将奴听令,放下手中弓箭,动作整齐划一。
“你打不过我的,少将军,你执意寻死,偏来邀我出战,是想与我同归于尽么?你打量我不知道你的心思。”
“你怕了吗?”
那骁人抿嘴一笑,“我骁人寿命几近千年,所历生死不计其数,又怎会怕了你,一个寿命不过百年的虬人?”说着,长刀一挥,飞身跃上屋顶。
立时屋顶响起一片呼哧格斗的声音。
女人身旁的两个男人闻言彼此互望一眼,执了兵器轻飘飘上了房梁,冲破屋顶瓦棚,也跟着跃了上去。
只听那骁人喝道:“你们是何人?”
女人在下听得分明,那上去的二人中一人语音恭敬,朗声道:“属下乃阵前奇兵营千夫长庞虎,这位是我结拜的义兄徙族白斩奴。”
那骁人忽然狂笑,“白斩奴?哈哈,来的好,来一个我杀一个,来一双我杀一双。你们便与少将军陪葬吧。”说着,那呼哧格斗的声音再度响起,比之先前声势要凛冽许多。
女人在客栈阁楼中左思右想,这虬族毕竟曾联合江湖各族对抗骁人,虽说如今功败垂成,但曾有的功绩不可磨灭,这危难之时,她龙族怎好袖手旁观,想到这里,也拔出兵刃飞身上了屋顶。
那骁人一怔,看到还有个女的,背了一个孩子,不觉望了一眼刚才在屋顶狂笑的人。女人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却见那人黑发秀眉,身形颀长,俊逸飘然,竟是个年纪轻轻的美男子,不觉一呆。在她的一生中,她还从看过如此标致的男子。
那骁人心中大惑,对女人道:“你又是谁?”
女人不觉,那男子转头对女人微微一笑,抱拳行礼,恭敬道:“虬族前营少将军莫仲臣见过夫人。”
女人脸上微微一红,方才察觉自己的失态,于是上前盈盈一拜,柔声道:“龙族晏昭氏见过少将军。”
那男子一笑,恭敬还礼,“此事原不与夫人相干,仲臣这里谢过了,还是请夫人携着孩子速速离开吧。”
女人一怔,却听那叫庞虎,面有黑痣的男人极其义气地说道:“是呀,你一个娘儿们又带着一个孩子,还是赶快离开吧。”
那男子闻言,转身面向他二人道:“你们也去吧,如今联纵已败,各自逃命要紧。”
那叫白斩奴的,面容青白的男人急道:“这话怎么讲,少将军,我们一意追寻大将军,若不是……”他显然有所顾及,“我们也不会有逃难的打算。”
那男子闻言,面色颓丧,不觉叹道:“我明白,都是我这不肖儿惹出的祸事,累得江湖再起纷争,我……我却是再也无颜活在这世上了。”他说到此处,神情竟是说不出的凄凉。
庞虎闻言,恨道:“少将军不须这么说,即使死,”说着恶狠狠地瞪了一眼那骁人,“也要杀他几个骁人、将奴垫底。”
骁人冷笑,“你有这本事吗?”
庞虎恨极,挥了兵器向她扑去,白斩奴一见也跟着蹂身而上相助庞虎,这二人一进一退,危难时分倒也配合默契。
莫仲臣心中微叹,见这二人勇猛无惧,当下抛了杂念,振作精神,挥刃击向那骁人。
晏昭氏一时犹疑,细看那骁人,十八九岁的模样,年纪很轻,眉目间虽与常人不同但另有一种绝世出尘的秀美。她一身黑甲戎装,忖得她身后飞扬的银丝秀发愈显得诡异清绝,举止投足间一股王者的威严令人莫敢仰视,但对待那叫莫仲臣的少将军却是语音柔和,温情脉脉。女人心中一怔,莫非这骁人中意这位少将军么?一时大惑不解。
那叫莫仲臣的少将军神情鸷冷,每一招每一式都是想与对方同归于尽,丝毫不留余地的打法。那骁人对他却是极其隐忍,只将尽数杀招挥向那叫庞虎和白斩奴的结拜兄弟身上。女人心中忽然明白,自己连同这二人巴巴赶来营救少将军,不过白白送死,这骁人根本没有要取莫仲臣性命的意图。自己身后背了战儿,却一时沉不住气,说什么顾念联纵之谊,实则自投罗网,虽死无益。若这一味缠斗下去,丢了性命不说,于联纵大事半点好处也没有,当下颓丧到了极点。再看那身下层层封锁这客栈的将奴,一个个虎视眈眈,神情冷漠,一时伤感不已。无论如何今天也脱不了身,自己死不足惜,可怜战儿……一念至此,忽然愤恨莫名。
屋顶众人斗得难分难解,那男子武艺机巧,训练有素,显然比这叫庞虎、白斩奴的略胜一筹。可是那骁人果真如江湖传闻的那样骁勇善战,加之身体发肤皆与常人有很大的区别,体力更是胜过常人数倍,竟是从容趋避,应战得力。
纵然要死也要如那庞虎所言,杀他几个骁人、将奴垫底,女人一念至此,忽然倍感振奋,当下抛了怯意,挺身应战。
三诀别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