鴒歌点点头,俘敦奔近,望了一眼师傅,心中了然,这鴒歌塞给师傅的令牌定能保他安然无事,心下放心。于是将晏战缚在肩上,会合了羲煌,奔上石梯。
那蝠人见此,挟了众人穿梭在箭雨中,将他们陆续带出了蚁城,这前前后后加之蝠人也大约逃出了五六百人之多。
随即,将奴撞门而入,见蚁人已逃,便向高空放了一颗红色火炮。那炮啸声极长,冲入高空却不炸开。离蚁城百步之外,另一队士卒见了这火炮策马扬鞭奔出密林,沿蝠人在高空滑过的身影一路追寻。
……
那比肩带领着这数百人在林中逃得极是疲惫,蝠人也因来回运送蚁人耗尽了体力,加之依靠密林掩护尚能隐蔽行踪,若贸然飞入高空,不但性命不保,还极有可能引来追兵。
俘敦背着晏战被蝠人带入密林后,也逃得筋疲力尽,眼见这情景,干脆将晏战往地上一放,嘱咐羲煌唤来蚁族太子比肩。
“你带着众人先逃,我,晏战鴒歌记史留下断后。”比肩犹疑,俘敦冷笑道:“你信不过我,难道还信不过记史?”羲煌一时沉默。俘敦笑道:“鴒歌,你说将奴对蚁人赶尽杀绝,不知是真是假?”
鴒歌心知,一时尴尬。
俘敦道:“我听说将奴以雪雕传信,鴒歌你带了几只?”
鴒歌撅了小嘴不理。
羲煌转头对比肩道:“太子放心,我羲煌永远记得自己是蚁人。”
俘敦笑了,“太子只管放心去吧,记史待我恩重如山,我俘敦断不会为难蚁人。”那比肩闻言,心想这鴒歌身份可疑,留在身边到底是个祸害,那记史与俘敦刚才在通天阁一役时曾舍命救下自己,对这奴子的话,自然是信得过的,当下一咬牙带着众人先行离去。羲煌望着蚁族大队人马渐渐远去的背影,心中微微有些不舍,但看了俘敦一眼后也不再言语了。俘敦放弃自由与她同赴生死,她要和他在一起,必舍了自己的族人。她知道自己别无选择。
俘敦好整以暇地坐在原地,眼望鴒歌,“你一定有办法退兵,是不是?”
鴒歌气呼呼地看了他一眼,从怀中掏出一只竹哨,低呜了几声,果然林中飞出一只雪白的翎雕。她左手一扬,那雪雕便停在臂上,鴒歌略作沉吟,掏出炭笔写了张字条绑在它脚踝上,便将雪雕高高抛入了空中。
俘敦羲煌冷眼旁观,须臾,林中金鸣雷动,追杀他们的将奴大军果然撤去。
俘敦歪了头打量鴒歌半晌,“你到底跟他们说了什么?他们就乖乖撤军。”
鴒歌心中有气,恨道:“你不信我,就在这里呆上一宿,挡住将奴。有了这一宿的时间,你们那些宝贝蚁人定能安然撤出密林。”
俘敦心想不错,忙陪了笑脸道:“自小,你就聪明机灵,这大了,还是一样,我自然信你。”说着故意伸了个懒腰,“哎,这当真也累了,我们就在这里生火歇息,好不好?”说着转头去看羲煌。羲煌微笑,弯腰在附近拣柴,俘敦坐在晕过去的晏战身边盯着鴒歌嬉皮笑脸。鴒歌怒发冲冠,“你只不信我,坐在这里监视我,你当我是傻瓜。”
俘敦面色尴尬,“我和晏战身陷蚁城十年,若不是记史,只怕……今日,我们能重聚,全仗神灵佑护……有许多事也是无可奈何,你就不要深究了。”
鴒歌见他说得诚恳,也道:“我自然明白,你要放蚁人,我遂了你心愿就是。可从今后,蚁人自生自灭,你便不要再插手了。”
俘敦点点头,“我答应你就是。”
鴒歌转怒为喜,捧上一句讨巧的话,“这羲煌为了你与族人诀别,俘敦哥哥的福气可真不小啊!”
在一旁的羲煌听到此处,脸一红,自去林中更深处拾掇柴草。俘敦远远看着她,面色温柔。
这一夜,晏战醒来,狂叫着师傅。三人哭笑不得,只分头找寻舒适处各自歇息不再睬他。晏战楞头愣脑地坐在火堆边,一时颓丧到了极点。
夜半,凉风习习,晏战模模糊糊入了梦乡。身边篝火燃得炽烈,吐着火舌腾在半空,劈劈啪啪地暴跃。风卷了落叶,助长火势,燃得失了管教。约一步外,鴒歌俘敦羲煌也蜷了身子入了梦乡。高空繁星璀璨,大如银盘的圆月悬在半空,林中静谧,偶有几声夜枭的鸣啼。一只雪白的翎雕扑了扑双翅,在高空旋了一圈,犀利的双目静静注视着这里的篝火,见主人未动,便敛了双翅滑向离篝火不远处的一丫高枝,用喙理了理羽毛闭了眼假寐。第二日,睁眼,见那篝火边的四人已醒,仍没有迁移的迹象,这才去了林中觅食,傍晚回来时,果然发现这四人还在原地过夜。它如往常那般站于高枝假寐,警觉地聆听主人召唤。这一夜,主人果然于暗夜中潜入密林,避开她的同伴招它下去。它扑愣着双翅停在她臂上,脚踝处已预先绑上了统帅的指示。近几日,它一直在寻找时机将这情报交到主人的手中。
忽然有人疾步而来。
“你果然与将奴暗中勾结。”
鴒歌一惊,回首却见俘敦阴沉着脸站在身后。
“是关于蚁族吗?”俘敦低声质问,鴒歌心中一吓,不自觉地后退,“你将他们怎样了?”
“俘敦哥哥,这事你就别管了。”
“不行!”
俘敦上前一步去抢她手中的情报,鴒歌身子后躲,乘势将雪雕抛向空中,那雕儿扑了扑双翅直直冲入密林。
“俘敦哥哥,你答应过我以后不再管蚁族的事了!”
“可你也答应过我,放蚁族自由。”
“没有,我只是答应你为蚁族争取一夜撤退的时间。”
俘敦瞳孔收缩,“可你却叫将奴绕开我们去追蚁族,对不对?”
鴒歌长叹一声,缓缓道:“俘敦哥哥,将奴作战周详严密,在这之前,早已将蚁城周遭的地形探察得一清二楚。”
俘敦一怔,痛悔不已,“我为什么没想到……你……你们将奴难道不能放蚁族一条生路?”
鴒歌摇摇头,“蚁人非人非豸,江湖人人得而诛之,将王也不过顺从人愿。何况,如今再说这些,也晚了。”
俘敦猛然一惊,“为什么?”
“他们一路南下,过清江时被大军封在了渡口,如今,怕是……”说着轻轻摇头。
林中静静立了一个颀长的人影,听到此处,身子一颤,强忍了泪水,缓缓回到火堆边。晏战酣然而睡,此时不知做了什么梦境,嘴角上扬,呈微笑状。那人影鼻子一酸,怔怔流下泪来。林中脚步碎响,她急忙躺下阂上了双眼。
一宿无话。
第二日,天蒙蒙亮,俘敦醒来时,见身边一块石子下压了一条锦帕,上面用炭笔写了两个象形字“保重”也没有落款。俘敦脑子轰地一下,猛然间没了睡意,翻身跃起,果然不见了羲煌。他急得手足无措,推醒晏战和鴒歌,将事情一说。二人面面相觑,帮着俘敦在林中找了许久,鴒歌忽然忆起昨夜之事,一时心下犹疑,看着俘敦却踌躇不语。俘敦一时间也似有所悟,心中揣测昨晚自己和鴒歌在林中的一席话,也许被羲煌听了去。
“不行,我要去找她。”
鴒歌听了,忙张开双臂拦住他的去路,“你不能去!”
俘敦又气又急,死死盯住她的双眸,“你也该跟我一起去。”
晏战疑惑不解,在二人身后呐呐地问,“去哪儿?”
俘敦隐忍不语,双目喷火,面颊涨得通红,身子也跟着颤抖,好一会,终于恨恨道:“让开!”
鴒歌心中发虚,见他如此,嗫嚅道:“可是……”
俘敦气极,将她身子猛然一推,狂吼:“你给我让开!”这一推,鴒歌整个身子突然间失了重心,一个趔趄跌倒在地。晏战一愣,急忙将她扶起,转头大声抱怨,“俘敦,你干什么呀?”
俘敦欲哭无泪,只嘶哑了嗓子愤怒地狂喊:“你去问她!”说完,大踏步扬长而去,消失在密林尽头。
-------待续